李长生的目光从那枚死寂的灰卵上移开,转向身旁的小蝶和许悦,问道:“你们是如何发现此物的?”
小蝶闻言,立刻抢着回答,语速轻快地将她们的经历娓娓道来:“长生哥哥,我和悦姐姐在虚空中游历,远远就被这方世界散发的独特生机道韵所吸引。所以我们决定进来看看。”
她的眼中闪烁着回忆的光彩,开始详细描述她们的见闻:“我们降落在一片被称为翡翠边疆的广袤林地边缘。遇到的第一个智慧种族是光语精灵。”
她比划着,试图描绘那种奇妙的景象:“他们并非完全的物质形态,身体仿佛由光与纯净的生命能量构成,时而凝实如温润白玉,时而又会散成一片如梦似幻的光点,能与周围的植物进行无声的光影交流,传递信息和情感。
许悦微微颔首,清冷的声音补充道:“此界生灵似乎普遍与植物界乃至自然元素存在极深羁绊。
小蝶兴奋地接话,眼睛亮晶晶的:“对对!还有呢!
在穿过一片流淌着蜜露的河边林地时,我们遇到了一群晶歌兽,它们像是由纯净水晶自然生长而成的小鹿,通体剔透,奔跑时蹄下会绽放出短暂存在的、闪烁着微光的鲜花。
它们发出的鸣叫如同千百个风铃在微风中合奏,空灵悦耳,据说它们的歌声能抚平狂暴的心绪,甚至能加速周围草木的生长!
这个世界很多生灵似乎都天生拥有类似‘促进生长’或‘治愈’的天赋能力。”
她继续描述这个世界的奇特之处:“这个世界的超凡体系真的非常特别!
他们似乎不依赖传统的吐纳灵气。
光语精灵是通过与特定的‘光语古树’建立共生连接,仿佛将自身灵魂的一部分寄托于古树,从中汲取纯粹的生命能量,并学习操控光与影的微妙律动,甚至能编织光线形成护盾或幻象。
而荆棘守护者则更像是将自身意识融入广袤的森林网络,借用整个森林的力量,他们能吟诵一种古老的、与大地脉搏和植物呼吸共鸣的咒文,让种子在几息间破土成长为参天巨木,或者让柔韧的藤蔓瞬间变得坚逾精钢。
我们还见过一些独行的巡林客,他们通过饮用特定时辰采集的晨曦露水、黄昏时特定花朵分泌的汁液,或是与某些智慧古树达成契约,来暂时获得与特定动物沟通、完全融入环境隐匿身形,甚至短距离木遁的能力。”
许悦总结道:“此界超凡体系确实独树一帜,其核心在于与天地间无处不在的草木精魄、自然意志进行深层次的融合与共鸣,近乎一种先天亲和与感悟之道,与我们所知的任何修行法门都迥异,其潜力与原理,值得深入研究记录。”
“后来,”小蝶继续道,语气从兴奋转为探索的执着,“我们在一个由发光溪流环绕的精灵聚落里,聆听他们用光影变幻讲述古老的传说,歌谣中提到这片大陆最神秘、也最危险的‘迷生林海’深处,可能孕育着一种名为‘源初青涎’的神奇物质。
传说那是世界诞生之初,凝结了最初生命法则的露珠,蕴含着最本源的生机奥秘,我们觉得,这对我们感悟生命道则或许有难以想象的帮助,就想着来找找看。”
说到这里,她俏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困惑:“结果,一进入这片森林深处,不知怎么的,就迷失了方向。
无论我们用什么方法,施展遁术也好,刻画指引阵盘也罢,最后总会莫名其妙地绕回原处。
这林子……邪门得很!”
许悦也接口道,语气凝重:“此地空间结构异常稳固且自带迷障,生机过盛反而扰乱了感知,似有无形力场笼罩,以我二人之力,竟无法突破。”
小蝶用力点头,指着那灰卵:“就在我们想办法脱困,四处探查时,就在这棵感觉最特别的古树下,发现了它!
我们试了所有办法,都搞不懂它是什么,也挪不动它分毫。
一个能困住我们两个的诡异森林,再加上一个我们都看不透的古怪东西,我们觉得……事情可能不简单,所以立刻就想到叫长生哥哥你过来看看!”
李长生安静地听完小蝶的叙述,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了然。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四周,这一次,不再是随意扫视,而是带着审视与解析。
林中依旧郁郁葱葱,生机盎然,阳光透过叶隙洒下光斑,鸟语花香,一派恬淡宁静的景象。
然而,在李长生的感知中,这片森林却笼罩在一股极其玄妙、若有若无的“意”之中。
这股“意”并非杀阵或凶煞之气,更像是一种深植于此地时空根基的沉睡意志,或者说是一种自成天地的领域规则。
其层次之高,远超渡劫期所能理解和触碰的范畴,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极其高明的困阵,难怪小蝶和许悦无法突破。
随后,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在那枚灰卵之上。
他并未贸然触碰,而是心念微动,体内刚刚升华不久的时间道则与空间道则如同无形的触须,缓缓逸散而出,轻柔地缠绕、渗透向那枚死寂的卵。
刹那间,李长生的脑海中仿佛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荡漾起无数破碎而古老的画面与时光印记:
无尽遥远的时空之前,这方世界尚处于蒙昧初开、规则未定的混沌时期。
天穹之上,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没有丝毫能量泄露,只有一枚布满了细微裂纹、却通体萦绕着浓郁氤氲紫意的卵,如同被无形之手轻放,悄然坠落于此地,落在了这片当时还只是普通土壤的地方。
那时的卵,虽已有裂痕,但紫气蓬勃流转,内里似乎还残存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宇宙本源的活性与不甘。
时光长河奔流不息,画面飞速流转。
李长生看到,卵身上的紫色光华,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恢复,反而在一点点地、不可逆转地消散、黯淡。
它仿佛一个漏气的皮囊,将其内蕴的、某种最本源的精粹,缓慢而持续地释放到了周围的环境之中。
与之相对的,是这片土地乃至整个世界的剧变
植被开始以惊人的速度繁衍、变异,生命精气浓郁到化为实质,各种奇花异草、灵木异兽竞相出现,整个世界向着一种近乎畸形的、生机过度盎然的状态演变。
李长生敏锐地感知到,此刻周围那不正常到极致的旺盛生机,其源头,正是这枚卵在过去漫长岁月里不断散逸出的本源力量!
最终,在某个无法计量的时间节点,卵上最后一丝紫意也如同风中残烛般,彻底熄灭、消散。
卵体完全失去了所有光泽与灵性,化作了如今这般灰扑扑的、毫无生气的状态,仿佛一块被抽干了所有精华的顽石,真正意义上地“死”去了。
再然后,画面的流转接近当下,小蝶和许悦的身影出现,她们带着好奇与困惑,发现了这枚早已被时光遗忘的“死卵”。
了解了前因后果,李长生的眼神恢复了平静,心中已有决断。
他不再迟疑,缓步上前,伸出手,并非使用蛮力,而是以自身道则轻轻包裹住那枚灰卵。
卵身微颤,似乎与周围那沉睡的森林意志有着一丝微弱的联系,但终究无法抵抗李长生的力量,被他轻而易举地摄取,收入了自身的本源空间之中。
“走。”李长生言简意赅,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笼罩了小蝶和许悦。
下一刻,他强行撕裂了此地的空间壁垒,要带着两女直接脱离这片森林,乃至这方世界。
嗡
就在他们即将遁入空间通道的刹那,整片森林仿佛被触怒了!
那股原本沉睡的、玄妙的意志骤然苏醒,磅礴无尽的生机瞬间转化为粘稠如胶的禁锢之力,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挤压而来,试图将他们重新拉回林中的循环。
无数藤蔓如同活物般疯狂舞动,缠绕向他们的脚踝,空间的稳固程度也瞬间提升了数个量级。
李长生眉头微皱,但并未停歇。
他周身时空道则光芒微闪,那粘稠的禁锢之力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迅速消融退散。
缠绕而来的藤蔓在触及他周身无形力场的瞬间便化为齑粉。
他强行稳定住动荡的空间通道,带着小蝶和许悦,一步踏入其中,身影彻底消失在这片生机过于盎然的诡异森林。
他近来一直在潜心研究命运与因果的丝线,此刻心中隐有所感,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诫他,此时此地,并非深究这片森林背后隐秘与那灰卵真正因果的最佳时机。
强行为之,或许会牵动更大的、未知的变数。
就在李长生三人离去之后,那片恢复了往日宁静,却仿佛瞬间失去了一丝核心韵味的森林深处,响起了一声若有若无、跨越了万古时空般的、充满了复杂意味的悠长叹息。
..........
虚空无垠,一座古朴的庭院仿佛不受任何物理法则的约束,静静地悬浮其中,门窗紧闭,自成一方天地。
院内,李长生独坐于静室之中,那枚死寂的灰色宇宙之卵,正悬浮在他面前的空中,缓缓旋转。
距离将其从那片过于生机勃勃的森林中带出,已过去数日。
李长生并未急于求成,而是先以自身道韵温养,让这枚仿佛亘古冰封的卵逐渐适应他本源空间的气息,洗去那过度生机浸染的痕迹。
此刻,他才开始真正着手探究。
他的神识,如同最精微的刻刀,又似最温和的流水,层层包裹、渗透进卵壳。
与之前小蝶和许悦探查时的石沉大海不同,他的神识遇到了阻碍,那是一种致密到极点、近乎规则本身的沉寂,仿佛在拒绝一切外来的窥探。
卵壳上的裂纹,在他的感知中,如同干涸了亿万年的河床,深可见“骨”,了无生机。
时间道则流转,他试图追溯这枚卵内部更细微的时间印记,寻找可能残存的活性波动,但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亡时间”,仿佛其内部的时间早已彻底凝固、消亡。
空间道则探查,卵内的空间结构给他的感觉,并非空无一物,而是一种……坍缩后的极致稳定,如同被压缩到极限后,失去了所有膨胀与变化可能的“奇点”残骸,死寂而稳固。
随后,李长生将自身领悟的那一丝源自宇宙终末的“寂灭之意”,如同游丝般,小心翼翼地探向卵壳表面一道最为深邃的裂纹深处。
刹那间,异变陡生!
当那缕精纯的寂灭之意,触及裂纹深处某个无法言说的“点”时,原本如同顽石般的灰卵,竟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悸动了一下!
紧接着,在那死寂的、灰败的卵壳最深处,一点比遥远星辰最后熄灭的微光还要黯淡、还要渺小的紫色光粒,如同沉睡亿万年即将彻底湮灭的星火,极其艰难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这一下闪烁,短暂到超越了时间的计量,微弱到几乎与永恒的黑暗无异。
但它确实发生了!
并非幻觉!
李长生的瞳孔微微一缩,周身流转的道韵都为之一滞。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死寂之下,在这连他的道则都几乎无法触及的最本源核心,竟然还顽强地蛰伏着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如此惊心动魄的——一线生机!
这生机并非蓬勃,而是如同在万丈冰原之下,被埋葬了无数纪元的一粒种子,仅凭着自身那一点不屈不灭的本源烙印,在与终极的寒冷和死寂进行着无声而绝望的抗争。
它太微弱了,微弱到任何稍强一点的外力,无论是生机的灌注还是毁灭的打击,都可能成为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其这最后一点星火彻底熄灭。
李长生缓缓收回了所有探查的道则与神念,静室中恢复了绝对的安静。
他凝视着眼前这枚再次归于死寂、仿佛刚才那瞬息的悸动与紫芒从未出现过的灰卵,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对这件“死物”,流露出了真正的、带着一丝凝重与探究的兴趣。
“原来……还未尽绝。”他低声自语,声音在静室中回荡。
这已不仅仅是一具值得研究的宇宙残骸,更是一个挑战,一个关乎生死界限、关乎如何在绝对寂灭中唤醒一丝本源的巨大谜题。
他很好奇,这一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生机,究竟能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