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秀这会儿倒是没那么难受了,也不知道是药效上来得快,还是她自己个的心理作用,反正觉得好多了。
她也怕那些武器弹药都被抗联方面给拿走了,听了王老虎的建议,马上腰身一挺,脑瓜子也不嗡嗡的了,腿脚也不又软又麻的了,一挥手:
“我这就带你们去!快,咱们走着!”
她带着王老虎这些人一走,董翠花自然也就不能扔在这儿了,没人照管她呀。
于是派一个弟兄把董翠花一背,王老虎和刘贤打头阵,陈秀秀跟在他俩身后指路,一行几个人告别花舌子,就进了镇子里,直奔冯家而去。
等他们历经波折,终于到了冯万章家,就见着好几辆驴车,正满载着武器弹药,从冯家往外头走。
打头的抗联战士认识陈秀秀,还冲陈秀秀打了个招呼。
陈秀秀这会儿见人家装了好几大车东西出来,心都凉了,很怕武器弹药都被他们给拿没了。
都等不及跟那抗联战士打招呼,闷头领着王老虎他们几个就进了冯家小院。
冯万章刚才帮忙搬运武器弹药,累得是大汗淋漓的,加之刚才听见两个儿子有了不好的消息,见到陈秀秀进来,只是勉强一笑,略点点头算做打过招呼。
倒是陈秀秀有求于他,见他精神头儿不太好,赶忙上前问道:
“怎么才这么会儿功夫,我看您这精神头儿就有点不太足。
是不是累着了?
哎呦,您能提供这些个东西就已经算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搬搬抬抬的这些活计,就让我们这些人干吧。
你只管站旁边歇着。”
说完她就要把冯万章抱在怀里的武器接过去。
冯万章此时心乱如麻,痛不欲生,也就顺势把东西全交到了陈秀秀手里。
无精打采地摆摆手:
“里头还有呢,你想拿自己个动手去拿吧。
不过记得要快着点。
我马上就要领着家里人离开这里,这处宅子,包括这通道也都要废弃不用了。
怕是答应你的以后可以替你们张罗买武器弹药的事儿,也再帮不上忙了。
唉,还请你多多谅解啊。”
陈秀秀一惊,以为是因为她把冯家有武器弹药的事儿告诉给抗联,才导致冯万章得离开此处的。
心里老愧疚了,赶忙道歉:
“哎呦,您瞧瞧,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地道。
我很应该征得您的同意以后,再把您这儿有武器弹药的事儿告诉给别人知道。
结果我也没提前跟您打个招呼,就这么着让人直接找过来了。
这是给您添麻烦了吧?
是不是因为我,让您这宅子都保不住,还得背井离乡的去别场讨生活呀?
这事儿属实是我做的欠考虑,真是对不住啊!
您看有没有我能补救的地方?
虽然说我暂时身上也没啥钱,但如果您有啥其他地方能让我帮得上忙的。
您甭跟我客气,您尽管吱声!”
冯万章见陈秀秀误会了。
忙解释道:
“我带着一家老小离开此处,其实跟你关系不大。
主要是我那俩儿子,都参加抗联了。
就刚才我跟来搬运武器弹药的抗联战士们打听了一下,听他们讲,我那俩儿子,跟小鬼子打仗的时候,都没了。
本来我待在这儿,就是为了我那俩儿子回家方便。
再一个也是有能帮得上手的地方,离得近,也好帮上一帮。
现如今他俩都没了,但好歹还给我留下一个小孙子。
我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保住小孙子,不能让他被小鬼子给害了。
想必你也瞧见了,这么多人大张旗鼓地从我这小院子里往外头运送武器弹药。
但凡小鬼子有个漏网之鱼,指定不能放过我们家,必然会过来报复我。
所以啊,我得趁他们没来报复之前,赶紧带着一家老小离开这儿。
这回你明白了吧?”
陈秀秀一听,忙对冯万章一拱手,叹口气说道:
“唉,您老节哀顺便吧!
这么一说,别的忙我们可能帮不上,但我们怎么着也要护送您一程。
这么滴,等待会我拿完武器弹药,我和我手底下的这几个弟兄们就护送您走。
等到了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咱们再分开,您看怎么样?”
冯万章一听不由得大喜过望,他还正愁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路上会不安全呢。
于是赶忙说道:
“那敢情好哇,我还正愁没人护送我们,路上万一碰上那不长眼的家伙,打我们一家子的主意呢。
有你们护送,想必一般人不敢往我们身边凑合。”
俩人说定了以后,冯万章赶紧进屋招呼家里人收拾逃难需要带的东西。
陈秀秀则是领着王老虎等人拼命拿武器弹药。
东西拿差不多了,冯万章跟几个家里的护院赶着大车,过来接陈秀秀她们几个。
正巧这会儿抗联方面的人也过来拿剩下那些武器弹药来了,陈秀秀也就放心地带着王老虎等人,坐上冯家的大车,往镇外赶去。
抗联这会儿也在组织镇上的老百姓撤离呢。
虽然小鬼子方面群龙无首,但架不住他们武器精良,虽然从冯家拿出来这么多武器弹药,但也还是比不上小鬼子方面的。
所以这会儿抗联方便边跟小鬼子打,边组织人员撤离。
陈秀秀她们这一行人,好几辆大车,夹在撤离的人群中,那也是分外显眼的存在。
故此小鬼子的火力,就直奔他们来了。
陈秀秀和王老虎等人刚拿到趁手的家伙什,自然也不含糊,跟小鬼子就交上火了。
你来我往打的贼拉的热闹。
但他们倒是还记得首要任务是保护冯万章一家人的安全。
所以也不恋战,且打且退。
加上抗联方面感念冯家献出来这么多武器弹药,也从侧面帮忙拖延小鬼子追击的步伐。
就这么的,陈秀秀和王老虎等人护持着冯氏一家人,总算是逃了出来。
一路无话,他们这一行人倒是很顺利地来到了平城地界。
自然也就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两处人马泪洒衣襟,从此分道扬镳,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且说冯万章为了保护冯家唯一的根苗小孙子,去了蜀地。
他的老妻过去总是不断探问两个儿子的下落。
可自从逃难以后,再未问过只言片语。
及至把小孙子冯平教养成人,冯万章的老妻也走到了人生的终点。
她最后对冯万章说道:
“虽然你怕我伤心一直瞒着我,但我心里明镜似地知道老大和老二怕是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八成是跟小鬼子打仗牺牲的。
只是可怜他们哥俩连个坟都没有。
人都说入土为安,也不好让咱孙子将来祭奠他俩的时候没个地方。
这样,等我死了以后,你用他们哥俩以前穿过的衣裳鞋袜建两个衣冠冢。
就埋我跟前吧。
再把我的墓碑朝向东北方向,这样我死了以后,也能每天冲着东北方向喊他们回到我身边来。
你就再等几年,等咱们的小孙子娶妻生子,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你再来找我们娘仨,咱们好一家团圆。”
冯万章听完,忍不住泪如雨下,其后果然依照老妻的意思照办无误。
又过了几年,冯万章的小孙子冯平娶妻生子,事业有成。
某一天傍晚,冯万章自感大限已至,跟冯平说了多半宿的话,交代了又交代,嘱咐了又嘱咐。
等冯平离开以后,冯万章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穿上老妻在世的时候替他准备好的装老衣裳,手里攥着两个儿子临参加抗联之前,一家子人照的照片。
深情地抚摸着照片上的每一个人,喃喃自语道:
“孩子他娘,老大老二,小鬼子都被赶出中国去了,新中国也已经成立了,老百姓的日子也都好过了。
冯平也已经成家立业,能独当一面,我也老了。
你们且等等我,我马上就要跟你们娘仨团圆来了。”
随后溘然长逝,享年九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