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人这是.......”
“打算软禁我朝使团?”
听到柳自新错愕发问,姚广孝笑着摆了摆手。
“尊使说的哪里话!”
“你等出使我朝,乃我朝宾客。哪有主人软禁宾客之说?”
“如果真有,恐怕也是因为来人并非宾客,乃是吃人豺狼。”
“不知尊使以为你等是宾客,还是豺狼?”
“嗯.......”
没有给柳自新开口的机会,姚广孝看向前方千余名安南兵卒,正色出声。
“诸位安南将士自演武之前,不可出营。”
“若是诸位外出,中褚家余孽奸计,欺压我朝百姓。”
“届时我朝不得以下,只得严惩尔等。”
“顾及我朝与你安南两国情义,还望诸位演武之前,莫要出营!”
“柳大人以为如何?”姚广孝刚一说完便立即看向柳自新,“若是诸位于我朝出现差池,影响两国之谊不说,本官也会因此被陛下斥责。”
“想来柳大人不会为难下官吧。”
当看到姚广孝脸上隐隐透露出几分得意,柳自新只感觉无论自己是否答应,好像都会掉入姚广孝的陷阱之中。
心念至此。
柳自新只得无奈点头道,“自然,天朝照拂我等,我等自不会给天朝添麻烦。”
“好!”
“既然柳大人都如此说了,梁国公!”姚广孝猛地转向蓝玉,当即说道:“烦请梁国公即刻派遣兵卒赶来此地,护卫安南使团众人。”
“若非紧急,使团众人不得外出。出入也必须依照先前记录名册,严格监察。”
“姚大人,这便不必了吧。”柳自新上前一步道,“毕竟我等不是罪徒案犯,出入还需名册,是否太过严苛了些。”
“还望柳大人见谅。”
姚广孝不急不缓,看向柳自新的目光甚至带了几分兔死狐悲的动容。
“若仅是记录人数,一旦褚家余孽杀安南将士,混入安南军营,怕也是棘手的很。”
“因此出入军营人数一致不说,我朝将士还会查验相貌。”
“这样也是为了防止贼人混入你安南军营!”
“嗯.....”
待姚广孝说完,柳自新纵然仍有些不满,但什么话都被姚广孝说了,他也没法子继续反驳什么。
不过柳自新几乎可以肯定。
姚广孝定是知道他在应天城中、军营之外藏匿了不少兵将。
若非如此,姚广孝今日不会如此发难。
而且事事都在针对他藏匿于军营之外的兵将。
“柳大人?”
听到姚广孝的声音,柳自新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姚大人放心,下官也当依照大人所言,严查出入,断然不会给姚大人添麻烦。”
应了一句后,柳自新转身便要朝营房走去。
他在外面安插了百余名安南将士,即便不能回营,可他依旧有办法让这些藏匿城中的将士获的军械。
所以姚广孝仅凭严查出入便想粉碎他的那些谋划,于柳自新看来也不过是痴心妄想。
可也就在柳自新以为姚广孝就这么点法子,准备返回营中之时。
却听身后的姚广孝缓缓出声道:“柳大人可愿同本官一起,前往城东,看看诸多学子的情况?”
“嗯?”
“柳大人有所不知。”
姚广孝深吸口气,缓缓说道:“诸国士子对安南学子有些偏见,本官听闻不少安南学子于城东也受了些许委屈。”
“请柳大人一同前往,便是要替那些安南学子讨一个公道。”
“梁国公!”
不等柳自新同意,姚广孝立即转身看向蓝玉。
“烦请梁国公传令其他使臣,一并前往城东。”
“诸国学子赶来我朝,乃是为了蒙圣学教化,切磋学问。”
“如今士子之中竟有嫌隙,分出高低,相互鄙夷,此绝非修学之道。”
“柳大人尽管放心,无论哪朝学子故意折辱你安南学子,本官定会为那些安南学子主持公道。”
“若本官无力处置,也必会禀明圣上,请陛下圣裁。”
“不敢劳烦天朝.....”
没有理会柳自新的话,姚广孝翻身上马,当即便和蓝玉一同朝前方走去。
见此情形。
柳自新忙快步赶上去,匆忙解释道:“不敢劳烦大皇帝。”
“所谓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些许不公也可让我朝学子磨炼心性,此等微末小事断然不敢劳烦大人,更不敢叨扰大皇帝。”
“柳大人说的哪里话。”姚广孝示意身旁兵卒分出一匹马给柳自新后,义正言辞道:“既有不公,那便是我朝监察不力,有失公允。”
“纵然些许不公,本官也当为安南学子伸张正义。”
“柳大人不必推辞。”
“可是.....”
不等柳自新继续开口,姚广孝轻挥马鞭,径直朝前方走去。
而看着姚广孝离开的背影,柳自新想了想,还是翻身上马,紧紧跟了上去。
此次姚广孝烧毁他们粮草,转而命令他们与大明、其他诸国同食,此法虽然确实让他下毒诸国,嫁祸给大明的计划落空。
可在柳自新看来,姚广孝能如此,瞎猫碰死耗子的成分居多。
毕竟姚广孝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未卜先知。
若是在安南军中有姚广孝的内应,那他此来也不仅仅是严查军营出入。恐怕姚广孝早就带兵将藏匿在外的安南兵卒全数缉拿。
所以!
既然他们安南军中没有姚广孝的内应,那柳自新还真不相信,姚广孝就能让他大明科举一事上的谋划也一并落空。
心念至此。
柳自新挥动马鞭,朝着城东的方向便赶了过去。
半刻钟后,待众人抵达城东民舍。
还不等李景隆等人近前,姚广孝便当即阴沉着脸,责问出声。
“少将军,诸国士子也同我朝学子同寝同食?”
“嗯?”
面对姚广孝的斥责,李景隆先是一顿,随即颔首道:“正是,无论我朝士子亦或是他国学子,朝廷一视同仁,并无优待。”
“姚大人的意思,是让本将优待他国士子?”
“自然不是!”
姚广孝看了眼在场学子,正色说道:“我朝学子凡是能立于此处,皆是各乡各县、各个州府的翘楚头魁。”
“每个学子都经历县、州、府的县试、府试、院试三科。”
“说是百里挑一,恐怕还有些折辱诸位学子。”
“然而!”
姚广孝语气一顿,似是在为在场的大明学子鸣不公般,愤愤出声。
“所谓宾贡科,他国学子不用似我朝学子这般经历童试、县试、府试、院试,便可直接参与科举。”
“倘若有学问不精之人,蒙混过关,入了考院。”
“对我朝那些落选于院试、府试的学子,岂不是不公?”
待姚广孝说完,大明学子纷纷聚集了过来。
毕竟对于宾贡科,学子们心中早有怨言。如今姚广孝打开一道口子,在场学子心中不满自然也要趁着这道口子给宣泄出来。
“姚大人尽管放心。”
没等诸多学子愤慨出声,占城使者阿答忙拱手说道:“我占城虽小,然此行前来大明的十七名学子乃是我朝饱学之士。”
“虽不敢言压过大明学子,可是与大明学子同台竞技的资格,想来也是有的。”
“我暹罗学子亦然!”三披王也紧跟着说道,“我朝沿用天朝之法,此次前来大明的三十二名学子也都是经历我朝层层考核。”
“姚大人尽管放心。”
“那安南呢?”见姚广孝当即问向自己,柳自新非但没有半分意外,反而还似早有预料般轻笑一声。
毕竟令诸国使臣一同赶来此处,柳自新当然明白姚广孝为的乃是向他安南发难。
所以此时有此一问,也在他意料之中。
至于如何应对.....
柳自新也压根不放在心上。
他只需似暹罗、占城那般,随口敷衍也就是了。
“我安南同样如此!”
“此次赶来天朝的学子,都是我朝饱学之士。”
“既然如此!”就在柳自新话音落下的瞬间,却见姚广孝当即出声:“那本官打算考究所有学子四书一问、以及试帖诗一首,想来没什么问题吧!”
“嗯?”
被姚广孝这么一说,柳自新立时便有些慌乱了起来。
毕竟那些安南学子之中,有不少都是军中将官。
他们虽都能识字,可考究四书、做一首试帖诗怕也是不能。
“姚大人这是以为我安南有意欺瞒?”
“还是姚大人打心底里觉得,我等诸国的学子压根不配与大明士子同场科举?”
“倘若如此,大人何不向大皇帝进言,废除宾贡科岂不省得麻烦?”
经过柳自新的煽动,占城使者阿答、暹罗使臣三披王倒是不甚在意。
而两国学子却也心有不满,默默注视着正前方的姚广孝。
倘若大明果然轻视他们,那他们参与大明科举反倒不能证明其身学识。
那他们不远千里赶来大明,岂不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他们原本的求学之旅,岂不成了阿谀上国、奉承之行?
“外臣有些不太明白。”
“为何大皇帝准许我等诸国的学子同来京师,参与科举。”
“然姚大人却还想事先考究我等士子的学问,究竟是大人轻视诸国学子,还是大明士子以我等士子为贱?”
“倘若如此,我安南学子宁可不参与大明科举,也不愿无辜受辱!”
语罢,柳自新作势便要带领安南学子一并离开。
暹罗、占城等国学子见状,也有就此离去之意。
也是在此时,姚广孝故意摆出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样,当着诸多学子的面看向暹罗使臣三披王道:“三披王殿下,你方才不是说暹罗沿用我朝科举制度,所有考生也似我朝考生一般,经历重重选拔?”
“正是。”
“那你们县试考题又是什么?”
没等三披王出声,姚广孝冲一旁的李景隆递了个眼色。
旋即!
李景隆缓步上前,待走到柳自新以及那些自以为受到折辱打算就此离开的学子跟前后, 清了清嗓子。
“本官身为科举副考,准你等就此离开。”
“朝廷宽宏,缺考一事不予追究!”
“尔等既轻视我朝科举,想走便走吧!”
“李将军此言差矣,并非我等轻视天朝科举,乃是天朝借此羞辱我等.....”
不等柳自新说完,李景隆很是不耐烦的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见此一幕。
柳自新却有些匪夷所思,他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竟让身为副考的李景隆,饶是面对他们安南学子就此离开的威胁,也无动于衷。
“还望李将军明言。”
“如今并非我等士子轻视天朝科举,实乃是姚大人无故折辱我等,竟觉我等他国士子需加试一场,方能与大明学子一同参与科举。”
“敢问李将军,无故加试,难道不是轻视我等?”
“若是天朝有规定,所有士子参与科举时,都要加试一场,饶是大明学子也不例外。”
“如此,我等自然没有话说!”
实际上。
柳自新哪里会带着他们安南学子就此离开。
大明科举期间,贡院大门关闭整整三日,非大事不得重开贡院大门。
若是他安南将士假扮成士子,混入贡院。
这三日时间,自然大有可为。
所以此时作势带安南学子离开,也不过是为了威胁李景隆。
见威胁不成,他才提出大明学子也要一同加试。
毕竟大明学子人数众多,若想一同加试也是十分困难。
正当柳自新以为自己所言无漏,李景隆、姚广孝本该就此罢休之时。
却见李景隆轻笑一声,旋即看了眼在场的大明学子,幽幽说道:“四书一考、试帖诗一首。我朝学子早已考过了。”
“我朝士子想要离开本县,前往州府参加府试,便必须率先经过县试。”
“而县试考题,便是这四书一问、试帖诗一首。”
“不仅如此!”
“府试、院试皆需呈交经义一篇。”
“姚大人虽然说要考验诸国学子的才学,可实际上,却是以县试标准考核。”
“若如此你等还心有不愿,以为我朝轻视尔等。”
“那于本官眼中,尔等当真不适合参与我朝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