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准备好了。
那么,我,也准备好了么?
在挥手告别,眼看着最后一个离开的阿巴顿,也向着为他准备好的座位走过去后,牧狼神脸上的微笑顿时便烟消云散。
在克苏尼亚之子宛如天神降世的坚毅面容上,一双海蓝色的瞳孔却不复往日的坚定。
在他转身的时候,阴影暂时遮蔽了原体的轮廓:荷鲁斯悄悄地抿住了自己的嘴唇,这个无人觉察的小动作,诉说着战帅的心中远不如他表面上的那么从容。
荷鲁斯知道他接下来说出的那些话将代表什么意思,他也知道他的宣言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倘若不是别无他法,牧狼神发誓自己绝不会走向如此的极端。
向泰拉进军?
让银河燃烧?
扭转大远征的方向:对外的利刃将刺向帝国的心脏?
的确很诱人,不是么?
也许每一个不甘平凡的野心家都曾在心里梦想过这一幕。
但若想要实现它,所要依靠的可不止区区野心这么简单。
勇气、智慧、手腕、卑鄙、决心、气度、还有微不足道却又至关重要的一点点运气:胜利的征途宛如多米诺骨牌,哪怕只有其中一节没有跟上,那么所有的努力和牺牲都将会前功尽弃。
而现在的问题是:他似乎在每个节上都没有准备好。
他……没有信心。
他……有些畏惧。
他畏惧着未来:他对于自己将亲手挑起的一切毫无信心。
因为他知道。
一旦他下达了命令,一旦他将骰子掷出,那么事态的发展就会迅速超出他的掌握,这是几乎可以肯定的事情:在至高无上,凌驾于世间万物的【命运】面前,所谓帝国的战帅,大远征的主人,与寻常的士兵也没什么不同。
在内心里,就像是第一次上台演出前的演员,在一遍又一遍的奔向洗手间一样,当战帅举起了他手中的酒杯,娴熟地向着左右的参会者们露出微笑,邀请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皮肤下那颗焦灼的心也在一遍又一遍的诘问。
他真的准备好了么?
他的军团真的准备好了么?
他的追随者们:天知道其中又有多少个忠臣与野心家,他们的利刃和毒药又准备好了吗?
他真的要向所有人:尽管他们都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下达注定将改变银河的那道命令吗?
他真的有资格、有能力、有义务:就此点燃整个银河么?
而到了那个时候:站在他对面的人,真的只会有高领主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每一个都如同在单枪匹马的战场上,直面一支泰坦军团般的绝望:当他再一次严苛的鞭策自己时,荷鲁斯甚至没有注意到,不知不觉间,连他喉间的呼吸都已经停止了。
他伫立在原地,出于本能的保留着脸上的笑意,注视着身边的宾客们依次离开,注视着在场的所有人逐渐找到他们的位置,向身旁的同行者们举杯致敬,热切的讨论宛如阴云下的浮躁,无论何时,都有至少数千股目光,在凝视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牧狼神。
在追随者们的心中,指引他们战无不胜的影月苍狼之主,想必此时又陷入了深刻的思考:也许他在考虑一个将福及银河,持续数个世纪的伟大计划,而他们将成为其中谦卑却又重要的棋子。
所有人都是如此认为的:能够进入这座宴厅的人,他们的能力和忠诚自然毋庸置疑。
对于他们来说,即便荷鲁斯将率领他们远征地狱,那么最严重的问题,也不过是接下来要准备好哪个品种的防晒霜。
没人会知道,也没人有胆量会预想到,现在的荷鲁斯又沉浸在多么严重的自我怀疑中:战帅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银河的命运正紧紧的握在他的掌心,它是如此的沉重却又不可摆脱,如铁块般,让他只觉得胸闷气短。
他到底……到底……
明明按钮近在眼前,但牧狼神的手指却颤抖了起来。
他兴奋却又胆怯,两种如此剧烈的情绪彼此碰撞,一时之间竟决定不了该倒向何方。
他又该……
“大人。”
唯有一个人,会在荷鲁斯如此沉默的时候,前来汇报。
“……”
荷鲁斯无声地转过头,正巧对上了马洛赫斯特阴冷的目光。
只有最敏锐的人才会在这层阴影下看到他对牧狼神的狂热。
“一切准备就绪了,大人。”
马洛赫斯特的呼吸器具中挤出了一段嘶哑的话语,仿佛只是恰巧的汇报了情况,又仿佛是走出了阴影处,直白地指明了某些荷鲁斯正巧遗忘了的真相。
而无论如何,当这位战帅的使节稍微弯下腰来,行礼离去后,当荷鲁斯转过头来,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时,战帅瞳孔中短暂的茫然已然消散:他沉默了一会
然后,他笑了。
“是啊……”
牧狼神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低沉语气喃喃自语。
“我……还有什么选择呢?”
舰队已经开拔。
军团已经动员。
所有的原体兄弟,无论是亲近他的,还是反对他的,无论是具有雄心,还是事不关己的,早就在几个月前,就收到了牧狼神阐述全部计划的信件:整整十八双眼睛在盯着他一举一动。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所谓的犹豫和迟疑又有什么作用呢?
现在已经不是选择的时候了。
甚至:他已经命令将那些安抚军心的谣言都散播了出去。
战帅的狼群足以淹没掉远东三国的联军,嗯?
他希望不会有人真的愚蠢到能够相信这句谎言。
但他也希望有人会相信。
牧狼神笑了,他向着远方的观众席挥了挥手,注意到宴席的氛围已经重新变得活跃起来:上千种带有不同口音和话语习惯的哥特语交织成杂乱的乐章,总督、将军和司令们觥筹相错,狼神的盛宴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就开始了。
虽然在银河中,这几乎是规格最高的宴请了,但牧狼神的狼之国度向来便是如此,荷鲁斯在追随者面前并不会摆什么架子,他也厌烦那些纷乱繁杂的仪式:对于战帅召开的盛宴来说,一封烫金的请柬就已经是全部的繁琐流程了。
帝国的战帅站在描绘月狼标志的旗杆下,满意的目睹着有如此多的人选择追随他的观念:在决定好接下来的发言后,注意到还有一段时间的荷鲁斯思考了一下,便拨通了耳旁的通讯器。
“阿格尼斯。”
他向副官下令。
“把那些信件拿过来。”
在一切开始之前,他还需要他内心中最大的一处依仗。
来自于兄弟们的支持。
——————
“毕竟,我们想做的,绝不是动用一个军团就能完成的事情。”
“我们需要外界的支持:一个外交使节会比十支舰队更有用。”
影月苍狼的一连长刚刚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落座,就在旁边听到了一个令他耳熟的声音。
他寻着声音望去。
果然,是他!
“拉比努斯?”
这一次,甚至不需要身后的弗兰克出声提醒,阿巴顿就准确的说出了眼前这个人的名字:尽管他们之前从未见过面,但这个凡人实在是太过于有名了。
“阿巴顿阁下?”
被叫到名字的拉比努斯迅速地转过身来,显然,他也认出了早在大远征时期,就已经享誉全银河的三杰之一。
“您……认识我?”
看到眼前的凡人居然对自己能够说出他的名字感到惊奇,一连长先是点了点头,尽可能矜持的流露出自己的肯定,然后飞快的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之人。
作为一个军官,拉比努斯并不能让人眼前一亮:他只是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阿巴顿甚至怀疑他能不能完成凡人辅助军中最基础的十公里武装越野。
但一连长可不会因此便轻视眼前这个男人:能被荷鲁斯视为最信任的凡人军事顾问,甚至当众形容为【我的卢瑟】的人,其外表如何反而并不重要。
能够率领一支纯粹的,甚至算不上是全员精锐的凡人部队,在多次战争中打出超过了阿斯塔特军团的效率和战果,就足以说明他的确配得上屁股底下的位置了:最靠近宴会中心的第一排。
“我当然认识你,尽管我想这只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阿巴顿尽可能让自己的面容保持温和,对于他的长相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但是在一次简单的握手后,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和眼前这个有些被神话了的男人打好关系了。
“毕竟,没几个人会忘记被牧狼神称为我的卢瑟的男人。”
“谬赞罢了。”
拉比努斯连忙摇了摇头。
“真正荣幸的是我。”
“倘若没有牧狼神,我现在还只是在底层军队中鬼混而已。”
阿巴顿笑了笑,他没兴趣追究这些以前的话题。
与之相比,他反而更在乎整场宴会们总是被谈论的那件事情。
“你们在讨论什么?”
越过拉比努斯,阿巴顿看了眼刚才正与他交谈的人群:那是一群令他感到陌生的总督和将军,弗兰克的声音虽然如同上好发条机器般准时的响起,但一连长着实没有兴趣再听下去了。
幸好,那些人在发现拉比努斯被阿巴顿叫走后,似乎也没有想法参与他们的谈话。
“我们只是在讨论一些有关于军队和远东的事情。”
拉比努斯说的并不委婉,一连长自然一下子就懂了。
他的面容变得轻蔑。
“你就说,谣言中,战帅的狼群甚至多过了远东的联军?”
何等愚蠢的狂想啊。
“没错。”
拉比努斯点了点头。
“我只是在尝试用事实和推理出来的数据告诉他们:并非如此。”
“我明白。”
一连长笑了一下。
“我还没有狂妄到认为我们可以与远东三个强大的国家比拼军力。”
“不是这个,大人。”
拉比努斯摇了摇头。
“事实上,我今天已经跟不同的人阐述十五次了。”
“那你介意跟我阐述第十六次吗?”
“谁会拒绝大远征的豪杰呢?”
拉比努斯端起了酒杯。
“但请容许我说得简短些。”
“清吧。”
阿巴顿做了个手势。
“总的来说,我并不觉得我们的军队会比远东三国更多,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但同时,我也并不觉得我们的军队会和远东三国的联军拉开一个体量:少是没错的,但没有少到不能对抗。”
“你确定么?”
阿巴顿皱起了眉头。
“虽然我很清楚,诺斯特拉莫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但我以前好歹去过阿瓦隆和马库拉格,拉比努斯阁下:我亲眼见证了摩根和基里曼两位原体在他们领土上的建设有多么的成功,以他们的能量,我们短时间还无法超越。”
“没错,我不否认这点。”
拉比努斯看起来对于这种质疑早就习惯了。
“但我想说的是,我们都知道那个不成文的秘密:相比于阿瓦隆和五百世界来说,战帅的狼之国度无疑是更偏向军事领域的,他在征兵方面一向有些……狂放。”
“所以,我们的实际兵力要远远超过我们这个体量所拥有的标准。”
“再加上狼之国度的体量的确胜过了阿瓦隆和五百世界这两者中的任意一个,所以,若是只与第二或者第十三军团单独对比的话,我们在兵力上无疑占有优势,但这个优势也没有大到拉开数量级。”
“那么,正常来说,我们肯定是敌不过他们两个联手的?”
“更不用说还有诺斯特拉莫。”
阿巴顿继续问道,而拉比努斯仍保持着从容。
“本应如此。”
“但问题恰恰在五百世界。”
“根据我们这些年来收集的准确数据来分析,基里曼阁下自从巴达布危机过后,便在军事领域一直推行所谓的精兵路线,他的军队人数非但没有扩张,反而缩减:极限战士现有的军事力量,是远远匹配不上他们的实际体量的。”
“这就导致了,所谓远东三国的联军,其实根本达不到他们预估的那个数量值:当然,摩根阁下的大阿瓦隆没有这个问题,他们的军事力量始终保持稳定,我甚至怀疑他们私藏了不少军队。”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阿巴顿有些好奇。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一个被刻意隐瞒的细节?”
拉比努斯喝了一口酒。
“长久以来,摩根阁下一直宣称她对于达摩克里斯湾以东的土地的开发是停滞不前的,而如果是从星图上分析,那片区域足以占据整个阿瓦隆的五分之一左右:足以改写其整体的力量。”
“倘若破晓者在达摩克里斯湾以东并不是占据了一片荒原,而是开发了足够多的富庶世界的话,但他们足以隐藏一支大军:而如果算上这支潜在的大军,阿瓦隆的军事力量将远远超过我们的预估,从而彻底打破平衡。”
“这些都只是猜测。”
虽然嘴上有些反驳,在阿巴顿的瞳孔中变换的神色,却说明他内心中并不是这么想。
“那些午夜领主呢?”
“无需太过考虑:午夜领主缺少大规模对内远征的能力,食尸鬼群星绊住了他们的脚步,而且他们的国度也被大大高估了,第八军团实际能够有效统治的范围,其实并没有那么的夸张。”
“所以,请容许我总结一下。”
拉比努斯伸出了手指,稍微蘸了蘸杯中的酒液,然后在他面前的石桌上排列着几个数字。
“如果说狼之国度在军事领域的上限是十五的话,那牧狼神通过种种偏向军事的政策,所兑现出来的军事力量,现如今为十。”
“而另一方面,阿瓦隆和五百世界的军事上限各自为十二,而阿瓦隆如今保持着七左右,五百世界则仅是保持着六。”
“也就是说,虽然他们理论的军事上限远超过我们,但他们现在所实际掌握的只有十三:和我们并没有拉开太大差距。”
“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摩根阁下在达摩克里斯湾以东真的一无所获的前提下的:如果破晓者军团在那片荒原背后,真的潜藏有大军的话,那么阿瓦隆的军事力量就绝对不止有七了。”
“八,甚至九:谁又知道。”
“此外,还有一点,别用简单的数字来衡量一切,虽然牧狼神的十看起来比基里曼的六要多得多,但士兵的质量和保家卫国的士气等因素都无法被考虑在其中:即便动用了整个十去进攻六,也未必会获得酣畅淋漓的胜利。”
“这些都只是参考而已。”
“而且,想必你也清楚,牧狼神来此地不过四十年,自然比不上远东二国的百年耕耘:虽然我们的军事力量超过他们中的任何一家,但若是进行持久战的话,那么先行崩溃的肯定是会是我们,因为我们的底蕴远不如他们丰厚。”
“这只是我们牺牲了民生来优先发展军事的必然代价。”
“至于远东二国的孱弱,一是因为基里曼追求和平,二也是因为摩根的一向低调,导致他们没能完全兑现自己的军事力量:而我们长久以来保持的穷兵黩武,让我们暂时的体量上看似超过了他们。”
“再若是给他们足够的时间。”
“弱势的将会是我们。”
“……”
阿巴顿皱紧了眉头,他缓慢的点了点头。
“毫无胜算么?”
“当然不是。”
拉比努斯立刻笑了起来。
“请不要误会,大人。”
“我所说的军事能力和军事上限都只是理论上的数字,而实际情况远没有这么简单:按照我们现在的情况来看,无论是狼之国度还是远东的三个王国,其实都无法动用全部的力量去远征对方。”
“也就是说,不管我们双方到底谁的力量压倒了另一方,倘若爆发战争的话,那么结果其实都不会有什么改变:发起进攻的那一方基本会遭到失败,而处于防守的那一方则会占据巨大的主场优势。”
“简单来说:双方都无法对对方进行致命的打击。”
“而若是双方皆在国境线外进行争斗的话,变数可就太多了。”
“大捷或者惨败,皆有可能。”
“这样啊。”
阿巴顿点了点头。
“感谢你的讲解,元帅。”
“我的荣幸,大人。”
拉比努斯微笑着,将他的目光重新投放到宴厅中心。
“那么也请您回答我的问题。”
“牧狼神阁下:他真的准备好要宣布那件事情了吗?”
“那件事?”
一连长笑了一下。
“不用我的回答。”
“看吧,元帅。”
他望向了战帅的位置,正巧看到了缓缓起身的荷鲁斯。
“你已经要知道答案了。”
——————
“诸位。”
荷鲁斯向来不是一个会为自己准备太多无用步骤的人。
当战帅意识到他需要的每一个人都已经落座后,当场地的气氛已经到了个合适的时间点,荷鲁斯便缓缓的站起身来:自有副官和仆役奏响沉闷的声调,示意在场的所有人安静下来。
上万名参宴者,从一夕之前的嘈杂无度,无缝坠入到如死一般的平静中,让人不禁怀疑他们之前的热闹是否尽是伪装,实际上所有人都在等着那命定的鼓声。
在千万的注视中,牧狼神走向了台前。
他站在那里,站在一排象征着帝国的双头鹰徽与象征着第十六军团的啸月旗下,简单的环视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荷鲁斯的身躯如天神般伟岸,即便穷尽一名天才文学家的一生,也无法细细的歌颂其中的每一处细节。
但牧狼神无心于此,他的声音中没有任何的废话。
“诸位。”
他举起了酒杯,似乎在敬向前方未知的命运,只有最眼尖的人才能敏锐的发现,牧狼神的手指针依旧残留着颤抖:他并不坚定,但正因如此,他无比坚定。
“想必你们都已经知晓了我召唤你们前来的原因。”
“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多言。”
“我们都知道,当我们远离神圣泰拉的港湾,为了全人类的利益而流下血汗的这四十年间,在我们身后的土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独断,苛政:以及欺骗。”
“那些曾经隐藏在阴影中的黑暗是如此的深邃,如今却又是如此的狂妄:它们俨然已经光明正大的走到了太阳之下,站在了我们所有人面前,目露凶光。”
“我必须承认,诸位,在下达这个命令之前,我曾犹豫过,也曾经害怕过,因为我知道,命运将通过我的口舌下出多么重要的一步棋,我知道当我一声令下时,银河将为之改变:我们将亲自走向宛如深渊的前方,而无人能够告之,其中又有什么在等待。”
“我不会向你们说谎:摆在我们面前的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它也许比击碎十个兽人的帝国,进行一百场危险的域外远征,同时治理四十个星区中的暴乱和贫困,都要更加的困难:恐怕,任何一个心智健全的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有些事情。”
“我们必须做。”
“我们有义务做。”
“我们有能力,有信念:也唯有我们,有资格去履行它。”
“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
“也是为了:曾为大远征流下的每一滴血和每一缕英魂。”
“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各位,我们已经尽力了。”
“我们已经花费了太长的时间去等待他们口中苍白的理由和解释。”
“但我们却一无所获: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局势在我们的面前,就这样继续败坏下去。”
荷鲁斯停顿了一下,他再一次的环视全场,深深的呼吸。
“但,不会再这样了。”
“黑暗将在今天被遏制!”
“既然神圣泰拉依旧不顾各个文明世界的哀嚎与痛苦,继续挥舞他们贪婪的鞭子,渴望用它们无穷无尽的胃囊,去吞噬掉大远征一百五十年的鲜血成果。”
“既然高领主们拒绝了一切的请求和诚恳意见,宁可相信血缘与利益的纽带,而不是在无数场战争与深入基层也展现出来能力,渴望将泰拉人的高贵,凌驾于帝国的一百万个世界之上。”
“既然就连帝皇,我等发誓要用最后一滴鲜血去效忠的主君,人类毋庸置疑的父亲与拯救者,帝国和银河真正的主人:就连他的安危生死,就连他的去向所在,就连这最基础!最神圣!最不可侵犯的臣子之责任!都无法从泰拉和高领主们的身上得到一个答案的话。”
“那么我认为,此时此刻,我们无需再去奢谈什么和平,什么公正,什么冷静与理性了。”
“这些雍容时期的枷锁,不应该再牵绊住我们的脚步。”
“诸位,用我们鲜血与汗水打造的帝国,如今正危在旦夕:倘若当国家危亡时,效忠于它的军队却因一纸调令而束手无策的话,那不正是人类史上最可悲的悲剧吗?”
“所以,让他们继续空谈所谓的规则、权力与地位吧。”
“而我们,要去做一名真正忠诚的臣子,应该做的事情。”
荷鲁斯停下了他的讲述,然后慢慢的举起了另一只手中的信件。
“让我告诉你们,诸位。”
“在过去的几个月,我一直在与我的兄弟们通信,我一直在与驻守在银河各地,坚定的履行着自己的责任,同时在心中担忧着帝国与帝皇的原体们通信。”
“因为某些可悲的原因,有两位兄弟注定不会回复我的信件了,但是其他人,但除此之外,还有整整十五位基因原体,他们的答复,此时就被我紧握在掌中。”
“我将荣幸的宣告:他们所有人都愿意尊重我的选择!”
“十五位原体!十五个军团!他们都愿意加入我们的事业,有些人将亲自前来,而其他的将派出他们最重要的心腹之人,我们将共同搭乘复仇之魂号,让我的兄弟们成为接下来一切的见证。”
“他们将见证我给予泰拉的最后一次机会,我会在所有人的面前重申我们的观点,我会要求与我的父亲,人类之主,见上一面:而如果连如此简单的要求,都只会遭到高领主的断然拒绝的话……”
荷鲁斯没有继续说:但所有人知道那隐藏起来的半句话。
“所以,诸位。”
“……”
牧狼神深呼吸着。
他没有立刻继续说下去,而是先转过了身,在万众瞩目下,回到了自己的石桌前,细心的将酒杯和信件摆在上面,调好角度,还不忘将其压住,避免突如其来的风将这些宝贵的信件吹散。
做完这一切,荷鲁斯才不紧不慢的回到了千万双目光中。
他的语调简单,清楚,坚定。
“五天之后。”
“我和我的兄弟们将出发。”
“向泰拉进军。”
“带着武装。”
“带着舰队。”
“带着军团。”
“……”
“带着你们。”
——————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是整个宴厅给予荷鲁斯的第一个回答。
没有欢呼,没有喝彩,没有山呼海啸的效忠誓词,某些过于年轻的影月苍狼,甚至已经开始担心的挑起了自己的眉头,然后忧虑的望向了自己的父亲。
但荷鲁斯不为所动,他只是坚定地站在原地,然后稍微抬起了自己的头,静静的望着一个方向。
他等了一小会,也许只是几秒钟的时间。
随后,悉悉索索的响动便如同第一片洒下的细雨。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斥责,没有人支持或反对,但是效忠于牧狼神的各个总督、将军和司令们,却在不知不觉间。恢复了他们在这场简短演讲前的姿态。
他们开始互相敬酒,开始从餐盘上取下美食,开始讨论起之前断绝的话题与彼此的经历:笑容是如此亲切,举手投足间的姿态是如此的流畅,刀叉碰撞间,低沉而又得体的笑声,在每一张热烈的餐桌后频繁奏响着。
看到这里,战帅终于露出了轻快的笑意,就如同坐在第一排的每个影月苍狼连长,和拉比努斯这样的凡人心腹一样。
他们知道,现在的状态就是最好的状态:牧狼神已经跨过了他伟大事业的第一道门槛。
他最重要的麾下,为他执掌整个狼之国度的一万人,他们对战帅的演讲毫无惊愕可言:没有人会去细想更多的细节,也没有人会考虑过荷鲁斯的演讲里,那些惊世骇俗的指向,会为他们和他们的家族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就仿佛牧狼神的演讲,不是要带领他们去掀起一场极有可能令银河燃烧的战争,而仅仅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军事调度:在不断的觥筹交错间,狼之国度的豪杰番王们心安理得的追随着他们的原体,踏上了一条未知的道路。
这种自然而然的寻常,反倒比山呼海啸的狂热更令人战栗。
人群继续欢笑,更多的酒肉食物被依次端了上来,牧狼神则是在肃静中走下了台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向着远方的宾客们频频举杯致意,好似这只是场再寻常不过的宴会,好似刚才的影月苍狼之主什么都没有说。
但每个人都知道:就在他们觥筹交错的同时,狼之国度的战争机器已然全速开动了起来。
他们在为战争做准备,这将是极有可能席卷银河的战争。
但他们不在乎:或者说,即便他们在乎这场战争,而若这是荷鲁斯想要的,那他们便会追随。
泰拉的怒火。
忠诚的制约。
银河的局势。
甚至是帝皇的安危。
在荷鲁斯的意志面前:这一切都不重要。
牧狼神站在高处,作为唯一的狼王向月长啸,而他庞大的狼群则一如既往地回应了他。
他们云聚,他们效忠,他们心安理得的追随狼神的脚步,去撕碎任何一个战帅为他们指明的猎物。
只不过这一次。
这个猎物:叫神圣泰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