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的客厅被红布装点得喜气洋洋,土豆正踩着凳子往门框上挂红绸,陈阿姨在旁边扶着她:“慢点,别摔着!”
刘春晓则在铺着红布的长桌上摆东西,算盘、毛笔、书本、小铜钱……一样样码得整整齐齐。
“抓周的物件得凑够十二样,图个圆满。”
周姥姥手里还攥着个小铜铃,“这是从家里带来的,海婴太太姥爷传下来的,保准灵验。”
陈阿姨把蒸好的寿桃摆在托盘里,笑盈盈地说:“我给孩子们做了长命锁形状的饼干,洋样式,咱老讲究,两不耽误。”
顾从卿一早就去接同事,车里坐满了人,有使馆的老同事,有合作过的学者,还有那位公爵。
听说海婴周岁,特意推了宴会赶来,手里还拎着个银质的小拨浪鼓。
“这是我们家的收藏,”公爵笑着递给顾从卿,“祝小家伙长命百岁。”
宾客到齐时,海婴被周姥姥抱了出来。
小家伙穿着红色的盘扣小褂,头顶戴着虎头帽,脚上是绣着“福”字的虎头鞋,胖嘟嘟的像个年画上的娃娃。
“哎哟,这小模样!”
陈阿姨的儿子凑过来,想摸摸他的帽子,被海婴一把抓住了手指,咯咯直笑。
抓周开始时,海婴被放在长桌前的红布上。
他歪着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又瞅了瞅桌上的东西,小手在半空挥了挥,突然一把抓住了那支毛笔。
“好!将来是个读书人!”周姥爷乐得直拍手。
可没等众人笑完,海婴又松开毛笔,抓起了旁边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拨弄起来。
“哟,还懂算账呢!”顾从卿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发。
最后,他把目标锁定在那枚小铜钱上,攥在手里就不肯放,还往嘴里塞。
周姥姥赶紧抢下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小子,又想读书又想挣钱,贪心!”
周岁宴开席时,长桌上摆满了菜。
陈阿姨做的红烧肘子油光锃亮,周姥姥炖的鸡汤飘着黄澄澄的油花,还有莉莉妈妈带来的英式布丁,中西合璧,热闹非凡。
公爵举着酒杯,用生硬的中文说:“祝海婴……健康长大!”
顾从卿笑着回敬:“谢谢!。”
土豆和莉莉带着小宝在院子里堆雪人,把红绸带系在雪人脖子上,远远看去像个小寿星。
周姥姥拉着陈阿姨的手,指着海婴给她看:“你看这孩子,刚学会叫‘太姥’,含糊着呢!”
刘春晓靠在顾从卿身边,看着满屋子的笑脸,轻声说:“真像在家里办喜事。”
“就是在家里。”顾从卿握紧她的手,目光扫过周姥姥的白发、海婴的笑脸、同事们的谈笑声,心里暖得发胀。
窗外的雪还在下,屋里的炉火却烧得正旺。
抓周的物件还摆在桌上,红布在风里轻轻晃,像一面小小的旗帜。
这异国他乡的周岁宴,没有宗族亲友环绕,却有着比血缘更亲的牵绊——同事的祝福,朋友的热忱,还有这群把彼此当家人的人,用最朴素的方式,为一个孩子的成长,添上了最温暖的注脚。
海婴被周姥爷抱在怀里,小手指着桌上的寿桃,嘴里发出“啊呜”的声音。
顾从卿看着他,忽然觉得,所谓圆满,从来不是复刻故乡的模样,而是无论身在何处,都能把日子过出热乎气,把陌生人变成家人,让每个重要的时刻,都有人笑着陪你一起过。
这就够了。
这回周岁宴,顾从卿还专门请了上次他们去拍照照相馆的摄影师来家里拍照,记录海婴的周岁宴。
那摄影师还记得上次的这个大客户,所以这回带了 20 多卷胶卷,就怕到时候不够用。
摄影师背着沉重的相机包进门时,嘴里还念叨着:“顾先生放心,我带了二十卷胶卷,保证把每个瞬间都拍下来!”
他上次给海婴拍满月照时,就被这家人的热乎劲儿感染,这次听说办周岁宴,特意提前半小时到了。
顾从卿笑着迎上去:“辛苦你了,今天人多热闹,得多劳烦你。”
“不麻烦不麻烦,”摄影师调试着镜头,眼睛一亮,“这布置太有味道了!
红绸子配壁炉,中西合璧,拍出来肯定好看。”
他刚架好机器,就见周姥姥抱着海婴从楼上下来,小家伙穿着红褂子,手里还攥着个小铜铃,一摇就“叮铃”响。
摄影师赶紧按下快门,“咔嚓”一声,把周姥姥低头逗孩子的温柔瞬间定格下来。
宴会上,摄影师像个灵活的影子,举着相机穿梭在人群里。
土豆和莉莉帮海婴抓周时,两人凑在孩子身边,一个指着毛笔说“拿这个”,一个捏着铜钱晃悠,脸上的认真劲儿被镜头捕捉得清清楚楚。
周姥爷给公爵递烟,两人比划着说客套话,烟雾缭绕里的笑容透着股跨越国界的熟稔。
陈阿姨端着寿桃过来,海婴伸手去抓,小爪子在她手上留下个油印子,逗得众人直笑,快门声也跟着响个不停。
顾从卿和刘春晓敬酒时,摄影师特意退后几步,把两人身后墙上的全家福,有周姥姥和周姥爷,上周刚补拍的,也框进镜头里。
照片里的人笑着,照片外的人也笑着,新旧影像叠在一起,像段流动的时光。
中场休息时,摄影师蹲在地上换胶卷,周姥姥凑过来好奇地问:“这小盒子里能装多少相?”
“二十卷呢,能拍六百多张。”摄影师举着胶卷给她看,“保证把大家拍个够。”
周姥姥乐了,拉过正在啃饼干的海婴:“来,给叔叔笑一个!
多拍点,寄给老家的亲戚看看,咱重孙子在外国也过周岁了!”
海婴似懂非懂,咧开嘴露出两颗小牙,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流,摄影师赶紧抓拍,嘴里夸着:“这表情太到位了!”
晚宴时,壁炉的火光映得每个人脸上暖融融的。
摄影师站在角落,镜头对准餐桌——陈阿姨的肘子、周姥姥的饺子、莉莉妈妈的布丁挤在一起,海婴被放在婴儿椅里,正用小手拍着桌子,跟着大人们的笑声“咿呀”叫。
“今天的胶卷用得真快,”摄影师数了数空胶卷盒,笑着对顾从卿说,“主要是你们家人太有镜头感了,随便一拍都是故事。”
顾从卿看着他手里的相机,忽然觉得这小小的胶卷真神奇,能把笑声、温度、乱糟糟的热闹都锁在里面。
等海婴长大了,翻起这些照片,就知道自己的周岁宴上,有太姥姥织的虎头帽,有姥爷笨拙的逗乐,有陈阿姨带油星的手印,还有一群黄头发、黑头发的人,围着他笑得像群孩子。
临走时,摄影师把最后一卷胶卷塞进相机,对着别墅门口的雪人拍了张照——雪人脖子上系着红绸带,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海婴周岁快乐”,是土豆的手笔。
“顾先生,三天后取照片,保证让您满意。”他挥挥手,身影消失在雪夜里。
屋里的笑声还在继续,海婴已经趴在周姥姥怀里睡着了,小手里还攥着那枚抓周的铜钱。
顾从卿看着满地的红纸屑、半空的酒瓶、还有墙上摇曳的红绸,忽然很期待那些照片。
它们会像串珍珠,把这一天的暖、乱、亲、热,都串起来,变成往后岁月里,一摸就发烫的回忆。
有些瞬间,就该被这样郑重地记下来。
不是为了炫耀,是为了告诉孩子,你来到这世上的每一步,都被好多好多人,用满满的爱,认真地看着呢。
在郊外别墅住到快一个月时,周姥姥看着顾从卿每天清晨开车往市区赶,傍晚顶着暮色回来,眼底总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这天晚饭时,她往顾从卿碗里夹了块排骨,叹着气说:“从卿啊,咱回城里住吧,你这天天两头跑,累坏了可咋整?”
周姥爷也跟着点头:“别墅是舒坦,可哪有你身子骨金贵?
咱回公寓,你上班也近便。”
顾从卿还想劝,见二老态度坚决,眼眶都带着点红,只好应了。
第二天一早就收拾行李回了伦敦的公寓。
恰逢周日顾从卿休息,天刚亮他就和刘春晓合计着带老人出门转转。
“伦敦眼咱去看看?站得高,能把全城都瞅见。”
顾从卿拿着地图比划,周姥姥凑过来看,指着上面的红色标记笑:“这大轮子怪稀罕的,跟咱老家的水车不是一个路数。”
出门时,陈阿姨抱着海婴在门口送他们:“中午别惦记回来做饭,我炖着鸡汤呢,等你们回来吃。”
小家伙在她怀里挥着小手,像是在跟他们道别。
土豆则早就收拾妥当,背着个双肩包冲出门:“我跟莉莉约好去海德公园!”
——莉莉上周刚从瑞士滑雪回来,晒得皮肤有点黑,昨天一见面就拉着土豆说要去喂天鹅。
坐地铁到伦敦眼时,阳光正好。
周姥姥攥着刘春晓的手,站在摩天轮下仰着头看,嘴巴张成了“o”形:“这得有多高啊?”
顾从卿买了票,扶着二老坐进座舱。随着轮子缓缓升高,伦敦的街景一点点铺展开来——泰晤士河像条银色的带子,两岸的红砖墙房子整整齐齐,远处的大本钟隐约可见。
“你看那桥!”周姥爷指着伦敦塔桥,兴奋得像个孩子,“真稀奇诶!”
周姥姥则掏出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拿出相机——那是土豆淘汰下来的旧相机,她总说要多拍点照片,回去给街坊邻居看看。
她举着相机对着窗外拍,手有点抖,顾从卿凑过去帮她整,刘春晓在一旁笑着念相机上的英文按键:“这个是放大,您看……”
从伦敦眼下来,又去了附近的特拉法加广场。
鸽子在脚边踱来踱去,周姥姥掏出面包屑撒在地上,看着鸽子扑棱棱围过来,笑得眼角堆起了皱纹。
有个金发小姑娘举着气球跑过,周姥姥指着她的辫子跟刘春晓说:“这小丫头真好看。”
中午在唐人街吃的粤菜,周姥姥夹起一只虾饺,咬了一小口就直点头:“这不大点一个真好吃诶。”
周姥爷则爱喝那碗老火靓汤,连喝了两碗,说:“还是咱中国菜养人。”
傍晚回家时,刚进楼道就听见海婴的笑声。
推开门,陈阿姨正抱着她在客厅学翻身,土豆和莉莉坐在地毯上,手里拿着给海婴买的小木马。
见他们回来,莉莉站起来打招呼,脸上带着点羞赧:“阿姨,姥姥姥爷,我们在公园捡了些枫叶,给海婴做了个小书签。”
周姥姥接过书签,上面还系着根红绳,笑得合不拢嘴:“这孩子,真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