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典型的,就是那天之后,许大茂突然对他热情起来,三天两头端茶送水,嘴上“赵哥长赵哥短”,可眼神总是飘飘忽忽的,落不实在。
赵爱民站在原地,脑海迅速回忆过去几天的每个细节。他出门的时间,许大茂在哪儿,什么时候有人敲过他门,哪天他从后窗路过时看到许大茂鬼鬼祟祟……这些像散乱的珠子在他脑中串起一条线,而线的尽头,越来越清晰地指向一个人。
许大茂。
赵爱民转身出门,一路穿过院子,脚步稳而重,每一步都像踩在许大茂的良心上。傍晚的阳光正斜斜洒进胡同口,空气中浮着炊烟的味道,还有邻居们饭菜的香气。可他心头,却冷得像塞了一块冰。
许大茂正好站在屋前劈柴,见赵爱民过来,脸上还挂着笑:“哟,赵哥,这么早吃完啦?我这还在劈点木头呢,晚上蒸点窝头。”
赵爱民站定,盯着他不说话。
许大茂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眼神飘了下,“怎么了?”
“我剃须刀,不见了。”赵爱民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许大茂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他眼皮微跳,“你、你丢东西了?那你找找,是不是放哪儿忘了?哎呀,年纪大了容易忘事,别急——”
“你进过我屋。”赵爱民打断他,往前迈一步,声音更低了,“前天上午,我下楼取水那十来分钟,你在我屋外晃来晃去。别说你在找猫。”
许大茂喉咙哽了一下,表情变了几下,像是想辩解,又像是想撒谎,但眼神始终不敢直视赵爱民。他嘴角抽了抽,勉强挤出一句话:“赵哥,你这话不能随便说,我、我真没动你东西!”
赵爱民抬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是他那天在柜子旁发现的一小张折角纸条,纸上还带着一丝轻微的香水味。他在许大茂屋里见过许多次那种纸——许大茂在外头买的那种廉价信纸,用来写信追女人的,独一无二。
“这个,掉在我柜子旁。”赵爱民将纸往他面前一抖,“你要是不想让我贴墙上去给全院人看,那你最好现在,把剃须刀还给我。”
许大茂脸上的血色像潮水般褪去,他张着嘴,愣了两秒,才像泄了气的皮球般低下头,声音像蚊子嗡:“我、我只是想借用一下,没想到你回来那么快,来不及放回去,就藏衣柜里了。”
赵爱民眯着眼,静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你不是想借,你是想偷看里面的结构。”
许大茂脸上抽了下,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句否认的话。
赵爱民语气沉沉:“你以为你耍点小聪明,别人就查不出来?我早说过,人可以错,但不能心里没底线。这次的账,不会就这么算。”
许大茂站在那里,浑身冒冷汗,脸上一片灰白。他知道,赵爱民这人说得出就做得出,他这一回,是真惹火了。可他不知的是,赵爱民的怒火,才刚刚点燃。
赵爱民站在院子中央,那双眼盯着许大茂的背影,仿佛要把那副瘦削的骨架穿透。许大茂低着头,手上紧紧攥着那把剃须刀,脸上的表情复杂得如同刚刚吞下一只死老鼠,恶心,却又不敢吐出来。
傍晚的阳光已渐淡,院墙上映出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是潜藏的目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方宅院里沉淀酝酿。地面上落着细碎的灰尘,风掠过,拂起许大茂裤脚一抹浮动的泥色,恍若旧账浮沉,终于到了该结算的时候。
他脚步拖沓地朝前院走去,手里那把剃须刀在他掌心中沉甸甸的,不是因为分量,而是那层几乎让人窒息的压迫感。他走到了一大爷的门前,门半开着,里头传来老头咕哝的咳嗽声,混着清早没散尽的木屑香味和茶叶淡苦。
“大爷。”许大茂嗓子像是被烟熏过,干哑发涩,“我……我把剃须刀给您送来了。”
屋里一大爷慢悠悠转头,那双历尽风霜的眼里没有惊讶,反倒像是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遭。他看了看许大茂手里的剃须刀,那剃须刀闪着一层旧金属的光,在夕阳下略显生冷。
“你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一大爷语气不紧不慢,带着一丝不动声色的揶揄。
许大茂脸上肌肉抽了抽,勉强扯出一个笑:“这不是……那天我看见您剃须刀坏了,我想着给您补一把回来。正好……赵哥那刀子用得不太勤,我就借来一用。”
一大爷冷哼一声,嘴角扯动,像是在笑,又像在嘲讽:“借?你这是借的法子么?你倒是挺有本事,借东西都不用打招呼,连钥匙都不用开门。”
这话像一记巴掌,抽在许大茂脸上,火辣辣的。他低下头,手里捏着那剃须刀不知该伸还是该收。汗从他鬓角滑落,像夏日悄无声息地滴落在石板上的雨,一点一点,把人心里的虚伪与侥幸洗得通透。
“我不是成心的。”许大茂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
“鬼迷心窍?”一大爷眯起眼,眼神里透出一股锐利,“你倒是说得轻巧,这‘鬼’不也是你自己请进门的?”
“我……我给您赔不是……”他把剃须刀递过去,语气里透出几分讨好,“这刀比您那把强,我换给您,不收您钱。”
一大爷接过剃须刀,低头看了一眼,指腹缓缓划过刀身那道熟悉的划痕,那是赵爱民自己打磨时留下的痕。他眉头轻挑,眼里多了些意味深长。
“你倒是识货。”他慢悠悠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调侃,“可惜,你不识人。”
许大茂张着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他现在只想赶紧抽身,离开这地方,哪怕去厨房刷十天锅也比站在这儿受这份心灵折磨要强。
“大爷,那……那我先走了。”他脚底下像被火烫了一样,刚转身,一大爷却忽地开口。
“等等。”
许大茂心头一紧,硬生生止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