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的齐松一愣,然后想起来,说今儿家里事儿多,没人看孩子。
俩孩子早就送到姥姥姥爷家里去了。
但是地里的事儿结束的早,估摸着孩子他妈傍晚前也就把孩子接回来了。
说完他又问师父找俩孩子干什么。
师父低头寻思了下,没有先回应齐松的问题。
而是走到那座坟头前面,分别从两棵阴树上头,掰下来一小片叶子。
然后将叶子藏在兜里,说今晚想在齐家借宿,可不可以。
齐松曾经得到过素风道长的恩情,对于道士就有一股亲近感,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等到了傍晚前,齐大嫂将龙凤胎接回来了。
一进院儿,都不用师父说什么,我看那龙凤胎第一眼就知道,他们被夺舍了。
或者说,他们原本的灵魂被换掉了。
因为这俩孩子本来才五岁,可是却眼冒精光、五官狠厉木讷。
齐大嫂让他们喊我哥哥的时候,他们俩嘴上笑着,可却是皮笑肉不笑,看着十分渗人。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纸人会说话了!
当下那一刻,我与师父对视一眼。
很明显,师父也早就看出不对劲了,只是当时没有表现出来。
龙凤胎喊他爷爷的时候,他也乐呵着答应了,并且从兜里拿了两块糖出来递给了他们。
两个孩子走上前接过糖的时候,师父分别在他们的脑袋上亲昵的摸了摸。
看似是很随意的动作,但是我却发现,师父是不经意的掀开了两个孩子头顶的头发。
并且,每个孩子头顶的头皮都秃了一小块儿。
晚上吃完饭,齐家四口人在东厢房睡下,我和师父则住进了西厢房。
时间进入子时之后,师父再掏兜的时候,那两片树叶,就变成了两撮头发了!
师父见状沉吟一声,然后来到东厢房门前,轻轻地敲了敲。
齐松白天累狠了,晚上身上酸痛,还没有睡着。
所以师父一敲门,他立刻就应了声,然后穿上衣服打开门出来了。
当下,师父将齐松拉到西厢房,将手里的树叶变成了头发的事情跟他说了。
齐松当时是没有听懂师父的话,看着那两撮头发愣了半天。
于是,师父就将心中的猜测告诉了他。
师父说,古人用无根之阴树来给阴宅守门。
那无根之树外面涂了松香和桐油,就不会有虫蛀,不会遭受风霜侵蚀,也就能保留千年。
但与此同时,那树也就死了,定型了,不能再长了。
这是民间为保祖宗在地下安宁,想出的办法。
但也有一种方术,是通过在阴宅边儿上种下生魂来代替无根之树。
这生魂不能是随便找的魂魄,虚的是心灵相通的童男童女。
龙凤胎是最佳选择。
说到龙凤胎这三个字的时候,齐松已经有所察觉,知道这事儿肯定跟自己的两个孩子有关系。
他也回想起来,刚刚睡前,他媳妇儿按照惯例给俩孩子洗澡洗头的时候,嘟囔了句。
说怎么俩孩子头顶秃了一块儿,难不成是营养缺乏,得了斑秃了?
前几年村子附近修路,的确是很多车都进不来,家里的水果运不出去,的确是收成不行。
俩孩子大病初愈,也没能多给补上些营养。
听到妻子这么说,齐松立马就接话,说回头进县城去,给孩子买点儿营养品补一补。
说完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俩人谁也没怀疑什么。
但现在看着师父手里的那两撮头发,他顿时就吓得浑身打了个激灵。
哆哆嗦嗦的问我师父,说难不成这两撮头发,是我俩孩子的?
师父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他和齐松解释说,现在睡在东屋的那对儿龙凤胎,不是你的孩子,而是俩树精。
或者说,是俩树精的魂魄,占了你俩孩子的肉身。
白天他经过那个坟头的时候,就发现那两棵树奇奇怪怪的,好像一直在偷偷地打量我们。
当时他就怀疑那两棵树成精了。
后来听了齐家和那位素风道长的往事,他就心生了一个猜测。
觉得龙凤胎病的蹊跷,好的也蹊跷。
于是就从树的树冠顶上,拽下了两个树叶。
白天的时候日头旺盛,这树叶看着还普普通通,没什么异常。
但是到了晚上,进入子时之后,阴气上涨,一切脏东西就会现原形了。
看似他揪下的是两个树叶,其实是那两个树精的一部分。
此时两个树精的魂魄在那两个孩子身上,所以孩子的头发也就跟着掉下来了。
我当时听完师父的话以后,也是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第一眼看见那俩孩子就觉得奇怪,觉得他们面容十分木讷刻意。
一切的行为都是那么的做作,仿佛是在模仿着大人的样子说话。
原来,是那树精附到了孩子的身上。
他们是精怪,不是人,自然所有的行为都只能依靠模仿。
可是小孩子的童真与朝气,是他们模仿不来的,这才看着十分的诡异。
但齐松可接受不了这么荒诞的事情。
他说素风道长救了自己孩子一命,孩子醒过来之后很快就变得像以前一样了。
别人看不出来,他们当爹妈的难道还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么?
师父知道他难以接受,所以也没有强行的让他接受。
他只是从包袱里拿出了两枚按钉,让齐松倒着,尖儿朝上,放到两个孩子的鞋壳里去。
如果孩子是真的肉体凡胎,那是会知道疼的。
当然了,如果齐松还是不相信,就愿意让自己亲生的骨肉给一个邪修守灵,那就当他什么都没有说过。
齐松当时满脸都是汗水,眼睛里也有泪水涌出,都和汗水混在一起了。
我看的出来,他很纠结,但是眼神却时不时的望向窗外自家果树地的方向。
挣扎到最后,他还是接过了那两枚按钉,回房间去了。
到了第二天上午八点,按照原定计划,他和他媳妇儿要去城里卖水果。
俩孩子还是要送到姥姥姥爷家里去。
结果,当我和师父一出门,就看见齐松和他媳妇儿将自家东厢房的门给堵上了。
他们俩红着眼睛坐在外面,看我们俩出来了,立马就迎过来,说是按钉放到两个孩子鞋里去了。
后面的话不用明说,看着那挡门用的家伙以及夫妻俩惊恐沮丧的神情就知道。
师父的猜测是对的,这俩孩子果真有问题。
而且师父给那两枚按钉不是普通的按钉,是用通宝铜钱融化后打成的。
是带有阳火法力的。
金克木,那俩树精被按钉扎进了脚心,法力施展不出来。
这才能被齐松夫妻俩给毫不费力的挡在屋子里的。
要想将两个孩子的魂魄换回来,也很简单。
师父从旁边柴火垛上捡了一根棍子,沾上些拖拉机的机油点着,然后就进了东厢房。
当时那俩树精知道装不下去了,看向我们的时候,眼睛一直滴溜溜的转。
师父举着火把靠近他们,说你们也不用想什么办法逃跑了,两个修行还不到百年的精怪,是逃不出贫道的手掌心的。
说完,师父就将火把往他们跟前凑了凑。
树木天然畏惧火焰,就算是树精也一样。
他们即便已经被我五花大绑起来了,可是为了躲避火焰,仍旧一个劲儿的用力往旁边滚。
有一个女孩儿没那男孩儿滚得快,被挡在了外边。
一旦师父手里的火把落下,第一个烧的就是她。
于是她率先投降,说道长手下留情,这些都是那老道出的馊主意啊。
另一个一听也立马接茬,说对对对,当初那老道有点儿道行,能听得见我们说话。
我们日日看齐家那夫妻俩和孩子相处,心生羡慕,也想找一对父母,过凡人的热乎乎的好日子。
那老道当时听见我们说话,就出了个主意。
说是自己大限将至,想要一对儿童男童女来守灵陪葬。
他看上了齐家的那对儿龙凤胎。
如果这俩树精同意,那么他就负责去勾龙凤胎的魂魄,这对树精就负责去上那龙凤胎的肉身。
如此,就能双赢。
树精承认自己贪婪,就同意了那老道士的提议。
说完他们还嘟囔呢,说要不是你们多事,我们三方都还在过着逍遥快乐的日子呢。
师父闻言顿时气得冷哼一声,说什么叫多事?难道你们不知道,凡人的肉身是随着魂魄一起生长的么?
你们灵魂互换,货不对版。
现在年纪小看不出来,等你们再大一些,到了该长个子的时候,魂魄带不动骨头,人就会往横向长。
到时候这俩孩子的骨头就会扎破他们的肉身,长成畸形怪胎!
你预备让这对贫苦善良的夫妻如何面对孩子的痛苦?
说到这里,师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
那俩树精看了害怕,立马就赔礼道歉,说愿意跟那俩孩子换回来。
只是那老道士将自己的本体给上了符咒,得先把符咒解开,他们才会回到自己的本体上去。
师父后来让我举着火把在这东厢房看着这俩树精,他则带着齐松两口子到果树林里去了。
他们走了以后,我就问那俩树精,那老道士到底是给他们的本体上了什么符咒。
他们俩当时摇摇头,说他们也不了解。
因为有一次其中有一个树精觉得家里过得太苦,后悔了,打算换回来的。
可是回去之后却发现自己找不到自己的本体了。
明明从树林外面都能看到自己的本体,但进去之后就看不到了。
就跟鬼打墙一样。
我一琢磨就明白了,这是奇门遁甲之中的望山卸甲之术。
大家都听过一句俗语,叫做望山跑死马。
就是那个望山。
老道士应该是预料到这俩树精可能会反悔,所以才做下了这个法阵。
但其实这个法阵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并不难,是有专门的解法的。
只是这两个树精道行低微,且困在这穷山僻壤之中,没什么见识,所以才解不了。
师父回来之后,也告诉我,说那老道设下的的确是望山卸甲之术。
他在那两棵树和自己的坟头周围,种下了一圈儿的浇了骨灰的棺材钉。
骨灰属火,棺材钉属金。
这两样东西都是树精的克星,树精天生就会躲着这些东西走。
所以它们才一直找不到自己的本体。
师父当时是发现在坟头和两棵树周围,有一圈儿土壤的土十分坚硬,并且没有杂草长出。
伸手一摸,更是能够感受到火烤针扎的微微痛楚。
因此,师父立刻断定,这下边儿有东西。
果不其然,他和齐家两口子一挖,就将那些浇了骨灰的棺材钉给挖出来了。
到了傍晚,太阳一落山,师父就拔出了那两枚扎在龙凤胎脚底的按钉。
在拔出的瞬间,龙凤胎其实是没有流血的。
不过片刻之间,随着东厢房窗户被风吹得啪啪作响后,两股鲜红的血液,就顺着按钉流下的伤口涌出来了。
而后,两声幼童的啼哭声也随即传出。
师父抬眼一看,发现龙凤胎已经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