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黛离开，裴济点了点头：果决，大胆，还能分的清缓急轻重，难怪之前老二这般看重她。
想到李禅，裴济忍不住还是有些担心，挥手让严厉之他们退开，自己一个人凑到偏厅门外，扶着墙把鞋子脱了，蹑手蹑脚的撩起门上的毡子，轻轻移开一条门缝朝里面张望着。
偏厅里面的榻上，李禅此时面色已经恢复了不少，正安静的睡着，一会儿还轻轻翻了个身。裴济看着这一幕忽然眼睛一酸。
那年还是太平兴国纪年吧？这快二十年过去，已经记不清楚了。
那时候老二还小，王皇后刚刚倡立集贤殿供宗室外戚和官宦子弟读书。老二来了之后，一开始颇为孤僻，所有人里面唯独喜欢和裴大赖在一起，也就经常找机会到自己府上玩。
那时候李禅刚刚经历了关中之乱，因为兵燹的影响，整个人都有些郁郁寡欢，吃东西就更是老大难。据裴济观察李禅不爱吃东西可能跟关中之乱时颠沛流离，衣食无着有关系。总之就是到了集贤殿的时候，李禅虽然已经长得颇为长大，但是却瘦的不行。王皇后为了这事忧心的不行，专门把上膳监的郑公公派到元慧妃宫里，就为了能让李禅多吃一点。
可是李禅看着温润，实际上内里极是倔犟，所以郑公公变着花样给他做各种吃食反而跟上刑一般。要是换了别人，别说是皇子，就是普通人家娇惯些的孩子，估计也要闹脾气、撒泼，可是李禅心慈，一面不想吃，一面怕伤了郑公公的心，还担心他连累受罚。
时间久了李禅就学会了“逃饭”，一到用膳的时候，他就找地方躲着。
那一次也是，晚膳的时候居然直接躲到了自己这里，弄得自己是又好气又好笑，只好一面安排人回宫报信说李禅在自己府上过夜，一面嘱咐裴大好好照顾老二。
洛阳的夏天，天气就像孩儿面一般，白天还晴空万里，当夜忽然就雷雨交加，裴耀卿夜里醒过来突然发现到处都找不到李禅，吓了一跳，立刻跑来告诉自己。
裴济当时本来还在处理政务，一听老二不见了也是吓得不行，文书也不看了，叫了下人满院子一起找，遍寻无果之下就差进宫请罪去了。
后来还是裴耀卿发现房里衣柜好似开了条缝，打开后小小的李禅正躲在里面睡得正香。
裴济小心翼翼将他抱回床上。
李禅受了惊动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道：“刚刚打雷了，我害怕……”
李禅居然因为害怕打雷，找了个衣柜躲着，躲着躲着居然就直接在里面睡着了。
裴济清楚的记得打开柜门是，藏在衣服中的李禅，也就是如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睡着。
一晃眼，那个聪慧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儿都长这么大了，想起今日看到他鬓边的白发，裴济一时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这天下的份量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过于沉重了。可上天生他在帝王之家，又给了他这样的才华，只做一个太平闲散的王爷岂不是辜负了？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况且一直到现在裴济都坚信，对于大夏来说，李禅是比太子更加正确的选择。
裴济自问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什么私心，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天下福祉。所以不管李禅是否愿意，他都要把李禅引上那张椅子。只不过这条路实在过于艰辛，而且一旦走上去，就再也没有退路。
赢便是天下之主，输就万劫不复。
——河南府·正堂——
裴耀卿和云黛他们出了皇城之后就换了快马，一路策马疾驰赶回河南府。眼看天就快亮了，早一点回去把案子审完就能早一点定案。也亏得天色还早，街上没什么人，几人只花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已经到了河南府。
因为早知道裴耀卿回来就要审理，所以推官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裴耀卿这边刚刚坐定，那边人犯和诸般人证物证都候在了堂下。
裴耀卿也不耽搁，四下扫了一眼，端起案几上的茶盏灌了一口对着那几个满身血污的不良人道：“叶克行呢？”
“回大尹，叶帅还在城外，正带着兄弟们严查贼人党羽。”
“这些贼人的身份可曾查实？”
“禀大尹，贼人大多身死，又换了服色难以辨认。不过这两个生擒的人里面，有一个人被叶帅认出来了，是冀北大河帮在洛阳的舵主，名叫陶箭。”
“大河帮的？”裴耀卿点了点头，“如此便能说得通了，大河帮势力就在成德，看来八成是成德王廷安那边授意。把人带上来，过堂！”
那边早已等候的不良人立刻押着两个血葫芦一样的人上了堂来，这些不良人本来就不是良善之辈，这两人又杀伤了自家的兄弟，此刻对他们自然不会客气。将二人押到位置之后用力一按，将二人重重地捺在了地上，膝盖在河南府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令人听得就觉得膝盖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