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萧慎的劄子……
皇帝突然道：“吴王怎么看？”
“臣以为，萧尚书所上之策不失为一个办法。”李禅权衡了一下，这属于“非常之法”，政事堂也有分歧，但皇帝没有直接乾纲独断直接否决这个方案，说明实际上在心里是倾向于同意这个方案的，既然如此自己的反对就有些没有意义了，薛岳那边打粮价的事情说到底并不是朝廷的行为，要让朝廷牺牲北方诸郡百姓的生命以及洛阳的安定来保障“粮价斗争”的胜利，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哦？说说看你的道理。”皇帝似乎并不意外李禅的答案，反而笑吟吟的看了李禅一眼。
李禅想了想：“诚如萧尚书所言，如今北方各地皆旱，缺少粮食，而南方粮储丰盈，米贱伤农，最善之计就是南粮北运。但是眼下隆冬时节，运河封冻转运艰难，若按照以往的方式先集中送到洛阳再行转运到各地，路上的损耗靡费惊人不说，救灾如救火，时间更是耽搁不起。”李禅略一停顿，“但是这计策在实际操作之时还需注意一些细节。”
“哦？什么细节？”皇帝饶有趣味的看着李禅。
李禅：“其一，准许各州郡就近和买粮食，什么才是就近？是三百里以内还是五百里以内？况且越靠近南方有粮之地的州郡反而受灾越轻，若不加区别只怕到时候真正需要粮食的反而买不到粮食，能买到粮食的却压根不需要粮食。
“其二，各州郡灾情不尽相同，乃至下辖府县受灾情况也不相同，究竟怎么个和买法？是自由和买，还是给与和买的份额？若是自由和买势必出现距离近的或者钱多的买粮多，距离远的或穷困的买不起的情况，反而失了朝廷要他们和买的本义，倘若有人浑水摸鱼趁机囤积意图不轨那更是悔之无及；反之，如若是给予份额，这份额又该如何确定，是按州郡人口，还是受灾丁口，按理是受灾的丁口更加合理，可这数字又以何为准呢？
“其三，这和买之权利是下放到郡还是县？若是州郡一级统一和买之后的分配如何做？若是直接由县一级和买，如何避免各县之间争抢份额乃至竞价？其三，即便是就近和买，数以万计的粮食转运，是官府组织民夫，还是请民间商贾代为运输？这些问题在萧尚书的劄子中都没能详述，若不解决好这些细节，只怕萧尚书的妙策最后要么成了一纸空文，要么就弄得各州郡之间反目成仇，反不利于救灾。”
皇帝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嗯，吴王说的很有道理，严厉之看了之后也提出了几条类似的意见，只不过没你说的这样全面。大尹呢，有什么看法？”
裴耀卿理了理衣服，高声说道：“启禀陛下，臣以为萧大人此举不过哗众取宠！”
裴耀卿这话一出来举殿皆惊，要知道萧慎作为户部尚书位分要高于裴耀卿，裴耀卿作为下位者这样肆无忌惮的批评萧慎颇有点以下犯上的嫌疑。况且你裴耀卿又不是言官，凭什么指责他人哗众取宠？
皇帝倒也并没有嗔怪，只是好奇的问道：“哦？萧卿不过建议而已，大尹何出此言呢？”萧慎作为户部尚书当然有建议论政的权利，即便反对他的建议的韩胄、严厉之、薛霖还有李禅也都仅只是在具体操作层面提出了疑议，对于他的出发点并无任何指斥。到了裴耀卿这里居然直接说他用心就是“哗众取宠”，实在是让人有些好奇。
“陛下，萧大人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赋税，当知财赋之事最是繁琐，历代以来几易税制，无非是为了能尽可能的化繁为简，使下面便于执行。但是萧尚书所倡之策，看似谋国，实则细节极为繁琐若要实施，必然耗费极大物力人力，且为防止由不虞之事，必有严苛之法。可谓为一事而生数事，又坏规矩，”裴耀卿面色肃然，“家父也常教导微臣，为政之道务在简要。臣不信萧尚书议策之时对吴王刚刚所提到的诸多难点全无考量，以萧尚书才具自然看得出此策乃必不可行，却依然上呈，邀求关注，岂不是哗众取宠么？”
皇帝听裴耀卿说完也是一愣：“这……卿言绝不可行未免过于武断了。韩相和严尚书他们虽然反对，但也觉得若是能够想好细节未必不能奏效。”
裴耀卿却根本不吃这一套，直接对皇帝道：“那就请陛下让萧尚书完善细节提出方略之后再下廷议。如今这份方案，根本没有拿到朝堂上讨论的必要！”
皇帝一阵哑然，半晌才对一旁的翰林笑道：“好好好，那就暂且记下，令户部详定方案之后再进呈禁中。说起来，大尹如今越来越有令尊的风采了！”
“陛下谬赞了。实在是这方案有太多不可行之处，仓促提出必有纰漏，若贸然实施必然是一团乱麻，到时候再来解决问题一则耗日持久，二则损失已经造成。与其如此不如先做好方案在动不迟。”
李禅看了一眼裴耀卿，心里忍不住翘了翘大拇指，裴耀卿这表面上是让萧慎回去制定计划，但实际上已经把这个方案判了死刑：萧慎这个方案就是个噱头，详定方案谈何容易？就算是真弄，没个三五个月的商定根本搞不出来，但是真到三五个月之后运河早就化冻了，哪里还需要这法子？
就在这时候皇帝突然叫道：“老二，你接了赈灾救疫的差使做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