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去找裴耀卿的晦气（二）……
“殿下好大的威风啊，一大早就来我这河南府寻晦气？！”话音未落，一个白皙圆胖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一身紫袍更显得身材浑圆，正是河南府尹裴耀卿。
“大尹说我威风大，我还要说大尹好大的架子，河南府好高的门槛呢！”李禅斜眼睨了裴耀卿一眼，“我宗正寺发来调配物资的公文已经五六日了，大尹却来个置之不理是何道理？”
裴耀卿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殿下，殿下口口声声要赈济城外灾民，救治疫病，向我这河南府伸手要钱要粮要薪柴要冬衣要药材，但是殿下要清楚，河南府不是殿下的河南府！河南府的东西也不是殿下的东西，这些东西不是只有城外缺，隆冬腊月又降了大雪，河南府各处都要赈济百姓，发放寒衣薪柴。”裴耀卿提高了声音，“眼下各类物资都很紧缺，应付城内的都已经捉襟见肘了，下官忝为河南府尹，自然一切以河南府为重，至于说城外的嘛，谁不知道僧多粥少，下官只能尽力周转，别说殿下，就是陛下过来，下官还是这么说！”
李禅脸色煞白，这种官腔他听得多了，懒得和他扯皮：“大尹是欺我久不回京就不知道洛阳情况么？城内城外岂能一概而论？洛阳城内广厦千万，光是悲田养病坊就不下千余间；再说了城内百姓多有储蓄，至少有屋瓦遮头，垣墙御寒，无衣流民毕竟是少数，两相比较，自然是城外物资更加紧缺！”
裴耀卿抄着手：“嘿嘿，殿下倒好意思说啊，是，城外灾民聚集，物资缺口甚大，但是殿下身为权领京畿赈灾救疫事物资是怎么分配的？说起来京畿救灾之物都要由河南府调拨，可实际上呢？宗正寺从寺观筹得的五万多石粮食大多直接送去了城外，我河南府不过拿了两万石掺满了砂石麸皮的陈粮，现在殿下还叫我拿粮出来，敢问殿下难不成我河南府的府廨是个百宝箱能变钱变粮么？”
裴耀卿话一出口就想连珠炮一样再不停歇，“更有甚者，昨天南市报呈，城外道观寺庙以赈灾之名从南市买了精米两万石，后来又在南市换了菽粟粗粮总计近五万石，光这四五天城外存粮就有近十万石，殿下今天居然还过来跟我要粮？！”
到最后裴耀卿诘问道：“我到要问问，殿下在城外如此广聚粮草意欲何为？！”
李禅怒极反笑：“我意欲何为？我领父皇旨意赈灾救疫，调配物资难不成还有什么企图？”他刚想驳斥裴耀卿的话，就听一阵马蹄声响。
一骑黄马奔到河南府门口，一个黄衣使者滚下马鞍高声叫道：“陛下有旨，宣吴王李禅、河南府尹裴耀卿即刻入宫，宣政殿觐见……”
“同时召吴王和河南府尹燕朝？出什么事了？”
李禅和裴耀卿脑中同时闪过一个疑问，两人对视一眼，也顾不上继续争执，连忙接旨之后就往皇宫方向而去。
到宣政殿门口的时候已经快到巳正了，两人进殿之后之后见殿内人并不太多，几位相公都不在，想来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情，心中都是暗暗吁了一口气。
皇帝李贤原本正在御案后低头看着什么，见二人进来抬头道：“你们来了？坐吧。”
二人同时答道：“喏。”
“今天叫你们来，是因为今天政事堂上了个劄子，正好跟灾情有关系，几位相公各执一词也定不下来。你们两个一个领了这个差使，一个直接负责执行此事，所以想请你们看一看是什么个章程。”皇帝说完向一旁的仇紫英使了个眼色，仇紫英便捧着一个银托盘走到裴耀卿和李禅面前，上面乃是两份奏折的钞本。二人拿起奏本细细读了起来。
这份劄子是户部尚书萧慎所上，奏章很长，但是内容其实很简单，因为今年以来大河以北旱灾严重，各地几近绝收，民不聊生，多郡有流民出现，且多向洛阳而来。不管是从洛阳的储备能力还是京畿安全而言这都是一个隐患。所以朝廷应当下旨严禁百姓离开本州本郡，已经离开的应该劝返回乡，不应使流民涌入京师。
李禅看到此处忍不住皱起了眉毛，萧慎这算什么主意？确实流民汇集洛阳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要不是活不下去，百姓谁愿意背井离乡？大灾之年不允许百姓逃灾岂不是让老百姓就地等死？这是要激起民变的！
不过若只是这样宰执们应当不会各执一词才对吧？
果然，后面紧跟着第二条立刻让李禅的眼皮跳了起来：“……情知北地虽旱，然江南、荆楚、江淮俱是丰年，米价贱至二三文一斗，但苦于运河封冻漕路不通不能北运。国朝制度，州郡常平仓存粮不超三年之用，以防备拥兵自重，实际存粮常有不足一岁者，畏人言也！故致一旦有灾异，州郡无粮，仰赖朝廷。如朝廷无粮则天下束手。如今非常之时，请以非常之法，许大河以北各州郡就近自南方和买粮草，度此艰时……”
李禅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心道：好个萧慎，难怪宰执们不能定策了，就不说破坏祖宗制度的问题，这法子是不是真的能解决各地缺粮的问题也是两可之间。
这个计策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这个看似可行为国为民的计策，实际上堵死了运河化冻之前南方粮食进京的可能。
其实自从云黛跟他说过薛岳那边的粮食之后，李禅就曾经打过这个主意：南方大熟，下诏调南方的粮入京。如此，即便不能真的把南方的粮运过来，只要有这么个噱头，洛阳的粮价自然就会松动。
可是萧慎的法子要是被采纳的话，这条路就算是彻底封死了，薛岳那边就只能依靠他手头现有的筹码来平抑粮价……
偏生自己还没有什么立场反对。毕竟这法子从理论上确实能缓解流民涌向洛阳，哪怕只有这一个理由也足够让朝廷考虑接受了。
李禅斜眼看了一眼身旁一脸若有所思的裴耀卿，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却听皇帝突然道：“吴王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