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幸好有个周末。
肖迟南躲了两天，脸上的伤消了一些，他才去了学校。
看到陈见的那一刻，他心里有些莫名的愧疚。
愧疚在于，爸爸问他那是不是他喜欢的女生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庆幸，庆幸他身边的不是王枝枝，而是陈见。
不然撒谎就会露馅。
“你……还好吗？”
陈见看向他，踌躇着问出了口。
他笑了一下没搭话，只是把那天没来得及给她的物理笔记递给她，然后说：“用红笔画了五角星的是重点，有可能考大题，你好好理解一下，不懂再问我。”
陈见接过笔记的手在抖。
他们之间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陈见才又说话：“肖迟南，你知道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所以有些话，你也可以告诉我。
我会保密，我不会对其他人说出口。
肖迟南在陈见执拗的眼神中渐渐红了眼眶。
他知道她是认真的。
良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次告诉陈见关于他的一个秘密：“妈妈要回来了，但是她不会留在鹿南。”
她只是为了回来带他走。
所以爸爸才会那么愤怒。
陈见因为他的话愣了一秒。
她知道关于他的很多过去，但是她一直没弄懂一个问题：“所以当时她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你不跟她走？”
他跟她说过，二年级那年，妈妈不告而别。从此以后，爸爸彻底变了一个模样，原本幸福的肖迟南也彻底没有了家。
他还跟她说，妈妈走的时候，爸爸不知道，他却知道。
因为妈妈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而他泪眼汪汪地看了妈妈很久，最后摇头。
在他看着妈妈的背影慢慢远去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他美满的家庭，即将破碎。
“我欠他的。”
之前陈见也问过他这个问题，却被他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
而现在，他却对着她说出了口，关于他为什么留下的真正原因。
“如果不是因为我一年级那年生的那场大病，他就不会因为私自挪用公款而被公司辞退；如果不是因为被公司辞退，他就不会迷上喝酒；如果不是因为迷上喝酒，妈妈就不会离开鹿南。”
他对着陈见笑，笑里却是数不尽的伤感和落寞。
“所以陈见，都是我欠他的。”
陈见也没有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
她的眼尾也慢慢泛上了红，她在为他而悲伤。
蓦地，她对着他摇头，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哭腔：“肖迟南，这不是你的错。”
他无奈地抹去陈见已经溢出眼角的泪，声音温柔：“我知道，所以这次我决定走了。”
“什么？”
陈见看起来很错愕，而他笑得很淡却坚定。
“我很感谢他真的一点也不爱我。不然，可能还是会有那么一丝舍不得。”
19.
不知道怎么向王枝枝解释他脸上的伤，索性这段时间他都躲着她，不肯见面。
陈见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直到某个星期二，陈见终于忍无可忍，课间跑到一班来找他，说：“枝枝今天肚子很痛，午饭都没吃，你要不要给她带点东西过去？”
闻言，肖迟南下意识地问：“几号了？”
“12号，咋了？”
她月经来了。
听到陈见回答的那一刻，他很快反应过来，王枝枝痛经了。
现在他倒也顾不上怎么解释还没消完的淤青和红肿，抓起饭卡就往小卖部跑。
热水袋、牛奶、面包。
他跑得很快，很快去接水充满热水袋，很快去借碗冲沸水热牛奶，然后跟纪律委员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肚子痛，便飞也似地往高二楼层跑。
离上课还有2分钟。
他气喘吁吁地停在高二（1）班的门口，随手抓住一个往外冲的学长，请求道：“帮我喊一下王枝枝可以吗？”
那个学长似乎很急，他皱着眉往教室里吼了一声“王枝枝，有人找”，便头也不回地往楼梯口冲去。
王枝枝磨蹭了很久才出来。
她的唇色有些苍白，明艳的小脸上是满满的不耐烦。
直到她看到门口的肖迟南那一刻。
眼睛蓦地亮了。
她隔着从讲台到门口的距离对着他笑了起来，轻快地唤他的名字：“肖迟南！”
王枝枝朝着他飞奔而来。
就像一道明亮的光，势不可挡地照进他的世界，让他贪恋，让他舍不得放手。
她在他面前站定的那一刹，他一眼就看到了她右脸颊沾上的粉笔灰。
于是他开口：“学姐，你……”
学姐，你脸上有沾了粉笔灰。
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被一个又沙又磁的男声打断。
一个少年如同一阵风从他的身边卷过，路过王枝枝的时候，亲昵而嚣张地拍了拍她的头。
“王枝枝，我就知道，你又翘体育课。”
王枝枝反应极快，立刻反手打了少年的手臂，气势十足：“我请假了的，正当理由！”
看到两人互动的那刻，肖迟南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站在门外默默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已经冲到位置上的少年闻言笑了起来，语气随意而宠溺：“行行行，大小姐，你干什么不正当啊？”
顿了两秒，少年又说：“擦擦你脸，有粉笔灰。”
肖迟南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少年替他说了。
王枝枝的动作一滞，下意识地别过身，背对着门口的他，然后慌张地摸着脸，问：“哪边？我弄掉了没？”
男生抓起了挂在座位旁的篮球便往门口冲，路过王枝枝时点了点她的右脸，笑她：“右边，在这。”
王枝枝终于擦干净了脸，少年已经与躲在门口的肖迟南擦肩而过。
那个男生的背影，很熟悉。
只需要一眼，他就能认出那是谁。
“喂，杨清越，你发烧还没好你跑去打篮球，不要命了啊？”
见少年抱个篮球狂奔的模样，王枝枝没忍住，追了两步，然后站在门口狂吼。
少年肆意的笑声随着风钻入他的耳朵，快要消失在拐角口的杨清越摆了摆手，身影潇洒又自在：“放心，我身体好着呢。大小姐照顾好您自己就得了～”
“傻缺。”
被杨清越扯着一个破喉咙还要耍帅的模样笑到，王枝枝低低骂了一声，然后才抬步走出教室，与沉默地等在门外的肖迟南对上视线。
“还痛吗？”
他还在回想杨清越的话，冷不丁地，王枝枝突然伸手摸了摸他脸上的伤口，语气心疼。
没料到她会伸手，他愣在了原地，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痛。”
王枝枝就这样看了他很久，久到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
然后，他听见她说：“那个同学是陈见吗？”
什么？
他有些不解，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王枝枝接着说道：“陈见说，你为了维护一个同学，和其他男生打起来了，所以你维护的那个同学，是陈见吗？”
肖迟南只觉得荒唐。
陈见找的什么破理由。
他这样一个人，在一班都没什么朋友，怎么可能为了同学大打出手。
但是，他确实又找不出别的什么借口，来掩饰自己的伤口和痛楚。
所以他就在沉默中与王枝枝对视。
她今天似乎非要得到一个答案，固执地望着他不肯挪头、不肯让步。
看着王枝枝已然干干净净的脸蛋，他的眼睛蓦地有些酸涩。
原来她和杨清越那么熟。
他早就知道杨清越。
奥数大赛上熠熠发光的神，是他曾无数次仰望与敬慕的学长。
但他羡慕杨清越，不只是因为成绩。
杨清越还有很多很多，肖迟南渴望着，却从未能够拥有的东西。
杨清越与她亲昵的互动历历在目。
那一刻，他望着王枝枝，突然就觉得，算了。
在她身边的，应该是光芒万丈的少年，比如杨清越。
而不应该是什么都不敢说的肖迟南。
他那么糟糕的人，的确不该有什么奢求。
都怪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她的心，舍不得离开，只好借着朋友的名义留下，却又在与她拉近的距离里恐惧暴露自己的少年心意。
所以好像，陈见……倒是个很好的借口，足够掩饰他无处安放的爱意。
于是，在短短几分钟里，想了很多的他终于回答了她的问题。
“对。除了陈见，也没有别的人值得我在意。”
20.
他和王枝枝之间似乎有了一道无形的隔阂。
他们还是会一起回家，但路上说的话却越来越少。
王枝枝生气了。
某个晚上，他在十字路口与她分别的时候，像往常一样，他说完再见，转身就走。
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路，他才听到身后的王枝枝带着哭腔质问他。
“肖迟南，你真的都不会回头的吗？”
听到她声音那一刻，肖迟南下意识地停下，却顿了几秒，终于回头。
他逆着月光看向她，看向她充满泪意却又倔强的眼睛，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站在原地的王枝枝还是那么漂亮。
像仙女降临到他的世界。
她说：“我生气了，你哄哄我，不行吗？”
21.
她在生气什么？
他不知道。
犹豫许久还是走进了一家精品店，他听到班上女生都说喜欢这家的东西，很精美漂亮。
他认认真真地逛着，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不管怎样先选个赔礼，逗她开心。
挑了很久，他都没有选中心怡的。
有点灰心，却在准备打道回府时被角落处的一个音响吸引了注意。
是个小老虎，凶巴巴，却又很可爱。
他一眼看中，拿过那个小老虎音响，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然后笑了。
真像王枝枝。
“诶，王枝枝真没借钱给你啊？”
想着王枝枝，就听到了王枝枝的名字。
他的步伐一滞，身体反应比脑子快，默不作声地停在了原地，假意挑东西，实则听着对面女生的窃窃私语。
“真没。”被问到的女生翻了个白眼，“她说她没钱，你信吗？不想借就不借，还编个这么拙劣的理由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看起来要和善一些。
她蹙了蹙眉，犹豫地说：“她会不会是真的没钱了呀……我之前听她和杨清越说，她这一年晚上都打车回家，花费不小，说是零花钱都补贴进去了。”
“你信她的鬼话。她家就住在南环路，从学校走路回去十分钟，这点距离还要打车呢？”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我家也住那里啊！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她家很有钱，我好几次都见到她从小洋房出来呢。”
……
聊天的声音渐渐淡去，女生们选好了想要的发夹，手挽着手走向了结账处，只留下神色不明的肖迟南站在原地。
许久，他才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小老虎音响，握住音响的手指用力得发白。
原来，她是骗他的。
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