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完整的人皮面具被剑风掀飞,露出底下黥着“解烦”二字的狰狞面孔。
那刺客右颊肌肉抽搐,喉结处烙着孙权的龙纹私印,墨色尚新。
“果然......”司马懿咳嗽着笑了,指间不知何时已夹住半片鱼鳞,“是'解烦营'的死士,这些人真是如附骨之蛆啊......”
刺客突然暴起,左手撕开衣襟。
心口处一道陈年箭疤被指甲生生扯开,皮肉翻开,竟嵌着一枚青铜令牌——
“诛汉贼者,赏万金”
令牌坠地的脆响中,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
侍卫撞破帐帘,拖进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正是今晨验毒的军医。
此刻面目全非,喉间一道细如丝线的割痕,却几乎将整个脖颈横断。
血水顺着尸体破烂的衣袍滴落,在青砖地上汇成蜿蜒的溪流,恰好流至司马懿案前,浸透了那方染血的“吴王印”。
姜维剑尖一挑,军医紧攥的右手被迫松开——
“当啷!”
一枚青瓷药瓶滚落,瓶底烙印的“吴王印”纹清晰可见。更骇人的是,瓶中药液竟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凝结成血块,形状酷似缩微的长江舆图。
“剥开他左袖。”司马懿声音嘶哑。
剑锋划过布料,露出军医左腕被剥去皮肉的伤口。
鲜血淋漓的肌理上,墨迹新鲜的刺青触目惊心:
“事成杀之”
——字迹转折处的顿笔,与吕壹平日批阅公文的笔法分毫不差。
司马懿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痰中裹着半片鱼鳞。鳞上“鸟尽”二字被血浸透,竟渐渐浮现出后半句:
“弓藏者,吴也”
帐外狂风骤起,吹灭半数灯烛。黑暗中,军医的尸体突然抽搐起来——他的腹腔内传出“咕噜“异响,紧接着,一只信鸽破体而出!
晨光刺破军帐,司马懿独坐案前,掌心托着那枚从信鸽腿上取下的金环。
环内侧的“晋”字刻痕,在曦光下泛着冷光,与孙权玄武池底青铜鼎的铭文如出一辙。
“伯约。”他抬眸,声音沙哑却沉稳,“现在,汝该明白了。”
姜维沉默。案上,那枚染血的“吴王印”与金环严丝合缝地嵌合,拼成了一方完整的印信。
印纽蟠螭的双眼,此刻正泛出诡异的血光——那是孙权私库独有的朱砂标记。
帐外忽起狂风。
那株昨夜爆开血花的枯梅,此刻所有花瓣同时凋零。
落红覆满冻土,竟被无形的力量推挤排列,渐渐显露出八个被蚁群啃噬出的大字:
“金蝉已蜕,吴网空悬”
每一笔划的边缘,都爬满细小的红蚁——它们正疯狂啃食着花瓣残存的汁液,直至字迹彻底干涸成褐黑色的血痂。
落红拼出的“金蝉已蜕,吴网空悬”八字,正被晨露缓缓溶解。
晨霜未散,三万蜀军已肃立校场。
铁甲凝寒,刀戟如林,呼出的白雾在凛冽的空气中交织成网。
司马懿立于将台,素袍外罩着先帝刘备赐的旧氅,衣角在朔风中翻卷如垂死之鹤的羽翼。
三具尸体高悬辕门——
假蒋斌的面皮已被剥去,露出黥着“解烦”二字的真容,喉间箭痕处钉着孙权的龙纹私印; 军医的腹腔被剖开,脏器间藏着的青瓷药瓶在晨光下泛着幽蓝毒光; 吴国细作的右腕被铁钩吊起,掌心烙着“事成杀之”的血字,墨迹未干。
“此乃孙权离间之计。”司马懿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锥凿冰。“老夫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他忽然撕开衣襟,枯瘦的胸膛上,那道泛着幽蓝毒痕的箭伤狰狞毕现——正是吴国“鸠羽泪“独有的腐蚀痕迹。
诸将肃然。
姜维的剑尖突然挑起军医的残破官服。
衣襟内里,赫然缝着半幅建业宫城布防图,朱砂标记的密道出口处,还沾着吕壹常用的龙涎香灰。
“末将请命!”老将赵云之子赵广突然出列,重剑劈碎案几,“当即刻伐吴,雪此大辱!”
司马懿却缓缓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虎符——符上“汉”字已被鲜血浸透:“伯约,三日后你带此符出祁山。”他咳嗽着将符按在姜维掌心,“至于东吴......”
帐外突然传来战马惊嘶。众人回首,只见那株枯梅的最后一片血花坠落,花蕊中竟蜷着一只奄奄一息的信鸽。它爪上的金环内侧,刻着与孙权密档相同的八字:
“晋鼎既成,吴蜀俱烹”
岐山道上残阳如血,泼在岐山嶙峋的脊骨上。
三万蜀军铁甲肃立,战袍在萧瑟的西风中翻卷如鸦羽,刀戟映着将逝的暮光,泛起冷铁独有的青芒。
姜维勒马于军前,眉峰压着远天翻滚的铅云,目光如淬火的剑,刺向北方——那里,魏军的烽燧在暮色中明灭,如巨兽蛰伏的瞳孔。
秋风掠过山谷,卷起枯叶与沙尘,在军阵前盘旋成一道苍黄的漩涡。
战马低嘶,铁蹄不安地刨着坚硬的土地,溅起细碎的火星。
姜维缓缓抬手,掌心向上,一片枯叶飘落——叶脉间残留着未褪尽的绿,却已被秋霜蚀出斑驳的褐痕。
“出师——”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似铁犁划开冻土,每一个字都沉入三军将士的骨髓。
战鼓声炸响的刹那,大地震颤。
三万铁骑如黑潮决堤,玄甲战马昂首长嘶,铁蹄踏碎秋草,溅起的不是尘土,而是火星——岐山道坚硬的冻土在重蹄之下崩裂,碎石如箭矢般激射,击打在两侧山岩上,铮铮作响。
姜维青虹剑出鞘,剑刃割裂西风,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铮鸣。
剑锋所指,前锋营重骑骤然压低长槊,槊尖寒芒连成一线,宛如一道横贯天地的银雷。
秋风骤烈,卷起漫天枯叶,却在触及军阵的瞬间被无形杀气绞碎。
铁骑冲锋的轰鸣声中,突然响起机括咬合的“咔嗒“声——
三千具装骑同时掀开肋甲,露出内藏的诸葛连弩。
弩箭并非平射,而是斜指苍穹,箭簇上绑缚的油布遇风自燃,刹那间在军阵上空织出一片火网。
魏军哨塔的狼烟尚未升腾,已被这片人工流星雨覆盖。
真正的杀招藏在山脊阴影处。
昨夜暴雨冲垮的松林间,三百条包铁索道早已绷直如弓弦。
轻甲锐士脚踏弧形木鞍,在索道震颤中滑向敌营。
他们玄色披风在高速中猎猎作响,远望如同无数展翼的夜枭——恰是当年子龙在长坂坡突围时,曹军惊呼“天人下凡”的战术重现。
第一匹战马撞上魏军鹿角时,整个世界仿佛静默了一瞬。
接着便是骨肉碎裂的闷响、铁甲扭曲的尖啸、以及热血泼在冻土上“嗤嗤“的蒸发声。
残阳彻底沉没前,最后的光线掠过战场。人们这才看清,那些插在魏军尸身上的蜀军箭矢,尾羽竟都系着褪色的汉室赤帻。
西风过处,千万条残破红巾翻飞,宛如当年白帝城托孤时,先帝榻前摇曳的烛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