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你刚刚说的是哼吧！”
路明非反应极快，肩膀一抖，直接将那两条乌黑发亮的鱼儿给甩飞了出去。
“砰！”
一声闷响炸开，把两人的声音淹没在废墟之中。
廊道扶手下的岩板直接碎掉了一块，摔成五六七八瓣散落在芦苇丛中，压倒了一小片。
“……”
零不去看那些无辜可怜的岩板和芦苇，只是瞅了瞅他，不语，一步一步走进。
“怎、怎么了......”
路明非微微低头，仔细盯着零的眼睛，生怕这个‘晴天娃娃’就要倒转过来随时准备哭泣。
但什么都没有。
零的瞳色是一种很罕见的颜色，或许别人一眼看过去只会以为只是普通的蓝眼睛，但路明非看出那抹蓝色就是底色，它不是结构色，而是色素色。
这么说可能有些拗口，解释一番就好理解了，自然界中大多数脊椎动物都无法产生蓝色素，而瞳色，一般就是指虹膜的颜色，虹膜能大致分为两层，一正一背，而颜色就是色素细胞在作用，黑色的黑色素与黄色的脂色素。
黑色素具有普适性，脂色素具有选择性，这就有了黑眼睛和琥珀眼睛。而蓝眼睛的稀缺性在于他们的虹膜正面几乎不含黑色素，也就是说，蓝眼睛的人虹膜正面是透明的，一般看到的蓝眼睛其实就是蓝天，是光的散射，还有个学名，叫「瑞利散射」。
就像恺撒的冰蓝色的眼睛。
而芬格尔的铁灰色的眼睛也是类似的原理，眼睛里面多了大量的胶原，就好蓝天多云泛灰，它也有个学名，叫「米式散射」。
“这个‘晴天娃娃’很特别啊，像是拥有着什么不得了的能力。”
路明非开始好奇这位同年新生的潜力与未来，特别是后天的3E考试，言灵共鸣。
那抹纯净得近乎空灵的蓝色已经让他深深记住，在这场连绵不断、潮雾弥天的秋雨中，能遇见这样一抹漂亮的色彩真是让人心生愉悦。
“随便你，但你要赔。”
零并不回避路明非的眼神，没有半点躲闪，也没有丝毫慌乱，就像是拎着天秤的三无女神。
“好极了，别说一双了，一百双都没问题。”
路明非这会终于两手空空，颇为不好意思地拍了拍手掌，随后伸了个懒腰。
“岩板也要赔，还有工费。”
零两手揣进兜里，腰线突出，很有体态之美。但说的话就不怎么美了，特别是路明非看到零从口袋中掏出来的其实是一个精装的牛皮小本子的时候。
“……”
路明非微微一怔，看着少女把一支日产的按压式中性笔的笔帽轻轻摁下……
弹簧被挤压，结构装置咬合，笔尖在纸上落下滑动——
「2009.8.30，凌晨3：00，100双高跟鞋待还，债务人：」
当笔被递到路明非手上的时候，路明非还是处于沉默状态——他已经决定保持缄默了，‘沉默是金’这句谚语古已有之，古人诚不欺我！
“……”
「路明非」
路明非写下名字，又掏出手机，打开一个转账页面递给零，又指了指那条空白的转入账户输入框，示意她把银行卡账户输进去，好把这条债给销掉。
这期间路明非都是一语不发，手舞足蹈、指指点点的模样像个木偶人，但面上又神色严肃，像个刚被缝上嘴巴的呆子。
“……”
零何其聪颖，仰头看着他，摇了摇头稍稍退了一步，然后又转身仰头，把修长白皙的脖颈显露在雾中，像只大胜归来的天鹅。
“……”
路明非迈步到刚刚被他砸破的那道口子处，潇洒地跨栏而过后，把眼睛点亮像对探照灯似的，在芦苇丛中找到了那双高跟鞋的踪迹。
鲜活的一对小鱼儿重新被他提在了手中，沾满了草屑，泥土，芦苇的絮还多了不少摩擦、挤压的划痕。
路明非追上去，站在零前面，指了指她的口袋，又指了指手中的鱼，虚空中画出一个数字：99。
“……”
零稍稍后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对战损的鱼儿，犹豫地轻轻摇头，眉目间是稍显为难的神色。
路明非伸手拦住示意她再等等，随后在口袋里翻翻捡捡，终于摸出来几张雪白却布满皱褶的餐巾纸，然后把尖头的鞋面擦了擦，看上去过得去后对零伸出大拇指示意已经修复完成。
“不，不行。”
零终于开口，伸出食指轻轻指了指一只鞋的鞋跟，
“这里，有裂纹了。”
“……”
路明非宛如一朵没精打采的花一样突然衰败下来，作势欲扔，零看着他的眼睛，忽地又低头垂下了眼眸。
3、2......
路明非觉得心里有个小恶魔在低语，不会是路鸣泽这个混蛋擅自跑出来了吧！只有他才会做这样幼稚的恶作剧！
但，四下无人。只有荧荧灯光映照地面，一大一小两个斜斜的影子。
1。
小一些的那个影子突然伸手轻轻拽住了另一个，然后也不放开。夜风微凉，从这道空旷的廊道中呼啸穿过，似乎把灯光都晃出了波澜，两个影子开始移动起来。
“抵消了。”
路明非听见零低声说。
“什么？”
路明非下意识地问，又猛然闭上了嘴巴。
“过分的事。”
零侧过头来看他，小手从他学院制服的袖口滑下。
这一瞬，一股凉意掠过手背，路明非心中微动，反手攥住了这股凉意。
“要说过分还是恺撒过分，这是谁才能想出来的点子？”
路明非脸不红心不跳，也不去看零，就对着深处的长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们舞蹈团团长，伊莎贝尔。”
零很是镇静地透露着消息，低头看着脚尖计算着步频，
“她是二年级，新上任的团长，资历不够恋爱经验也没有，所以还有些害羞，本来是说她要亲自上。”
“哦。”
路明非不知道零这会在干什么。
“她很漂亮，人也高，前凸后翘，还是贤内助型号。”
零说着，还是看着地面。
型号是什么鬼啊，机器人吗？路明非看看她，又看看地面，终于明白过来了，是迈步的频率！
于是路明非放缓了步调，零悄悄地踩进了他的拍子。
一大一小两道影子继续走着，穿行在长廊里，雨声渐小，风也止了。
“她会是一个很好的秘书。”
“停，我还没……”
“她比你大，你不喜欢年上系的麽？”
由三无少女口中说出这种轻飘飘的话怎么想都觉得是严刑拷打啊！
“你的手出汗了。”
“是、是麽？”
“嗯。”
“其实是你的手太冰凉了。”
路明非试图讲讲物理。
“嗯。”
零轻飘飘地回应，颇为冷淡。
......
是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