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换了鞋？”
路明非手里抱着一双小小的高跟鞋。
刚刚其实什么误会都没有发生，只是从远处飞来了两只高跟鞋，路明非看得真切，一一躲过后被弹跳如跳鼠，迅捷如杀手般的少女欺身上来，目的也很明确，就是夺过他的手机。
女孩那光滑白嫩的膝盖如登山镐般敲击在路明非这块岩石上，以此作支撑去够那只不得不被手臂高举了的手机。
路明非想趁机试试女孩的身手，但又看女孩毫无防备的模样也只得作罢，任由她夺过手机了。
现在女孩相比之前又小一号了，高跟鞋脱下后，小皮鞋的鞋跟撑不起那高度，不过反而现在更协调了些，无论是搭配还是整体的气质。
而这时路明非才知道原来这女孩是生了张三无脸，无口无心无表情，有些像《新世纪福音战士》中的绫波丽。
要问他为什么知道，那肯定是芬格尔有时候在他不锻炼的时候跟他吐槽时候说的，这小子什么片都看。
“嗯。”
女孩仰头哼出一颗音节。
“……”
路明非不得不揣摩了一下这次的情绪表达，上一次听出的‘无礼’其实并不是没有礼貌，其实本身就是没有任何的意味，就是根本没有把他当陌生人看。
那应该是开心的，于是路明非放弃了把这两只高跟鞋挂在那过腰不少的白金色麻花辫上。
“那你是学生会的人吗？”
路明非问，看了看绵延的长廊，有些灯笼是损坏状态，但总体的亮度还是有所保障的，近乎与落日前的昏黄。
这种灯色下面，把那一蓬蓬生长繁茂而支进来的芦苇照的像是火一样烧了起来，它们肆意生长，但却还是被一扇扇轻薄的花岗岩板挡在廊道外面，岩板上还雕绘有图案，是各种没有颜色的花草与鸟雀，不过现在印染上了一层橘色。
“嗯。”
女孩还是如此。
“你是在唱歌麽？”
路明非觉得肯定是那岩板上的鸟雀活了过来，声音清脆，如珠玉落瓷碗，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是说，我可能忘记了。”
“Zero。”
女孩说，珠玉化成一只‘哈哈’吐着粉红舌头与热气的雪橇犬，瓷碗变成北极圈内的万年冰层，那是有着些微俄语的口音。
“零。”
“嗯。”
“好名字。”
两人漫步在长廊中，四下无人，谁也没有再开口。
但路明非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尴尬或者沉闷的气氛酝酿开来，要说有，也是不安分的雨点和凉风。晚上寒气重，何况现在下雨，他们所处的位置更是在这个看起来修缮得不太好的园林，于是愈走愈觉得是在往大雾中心走去。
路明非低头看了看那两截白皙笔直的腿，又掂了掂手里的高跟鞋，扯过几蓬长长的芦苇就编了一根绳子，像是系鱼一样，把它们提在手里。
“你拿着回去吧，我其实不吃美人计这套。”
路明非转身，手臂抬起，手腕翻转手心朝上，于是右手的鱼现在垂吊在了两人之间，零也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半点动作。
“任务，要完成。”
零背对着他说完，迈开步子，她似乎是感觉不到寒冷与湿气，这一刻她像个开了无双的勇猛好汉！
“喂喂，你不怕得老寒腿吗？”
路明非转眼一瞅，零已经走开老远了，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赌气的小女孩似的！
“老寒腿是俗称，指的是风湿性关节痛，不好好当一回事的话，以后你就拥有两条‘天气预报’腿了！”
零不为所动，路明非看着她直至身影全部被薄雾吞没。
‘不应该啊，新生都唬不到？难不成还能比我懂得都多？’
路明非觉得这些城里人个个真是心机深沉，不过也都没什么恶意就是了，倒像是相处了很久的陌生老友。
“今天太晚了，有什么事情下次再说。”
路明非从后面追上来，悄无声息，像个幽灵似的，不，像个色中饿鬼似的。
他看着那对上好的玉瓷瓶，想着要是现在摸上一把是不是还会有冰冰凉凉的有如水意。
“今日事今日毕。”
见鬼了，你一个俄国新生也有这么好的中文基础？
“我要考虑的时间，今天不够。”
“现在时间凌晨两点过半，离着下一个24点还有很久。”
“也不够。”
“那我一直陪着你。”
零猛地转过来，直直看着路明非的眼睛，依旧是那副三无的模样，就连声音也毫无起伏。
路明非想着零的入学档案上是不是有着‘倔强’、‘不屈意志’、‘极具团队精神’这样的肯定词汇和荣誉称号，这才把她派过来跟他玩消耗战。
好啊，那你一直陪着我好了。我还缺个暖床的大丫头呢，不过你还是小丫头，也只能将就将就好了。
路明非想说些没品的话，但看着零认真的模样也就半路住了嘴，他想到了‘晴天娃娃’，这小东西源自于中国的‘扫晴娘’，传到日本后就渐渐变成了瓷器娃娃模样，简单的表情，素面白净，圆圆的头和方巾一样的裙子，没有一丝赘余。
据说要是祈求雨停的话，只要把晴天娃娃挂起来就好啦，但是倒挂的话，晴天娃娃会哭，雨也不会停的。
“那就这样说好了。”
零转过身去，白金色的辫子一甩一甩的，让人不由得想伸手轻轻扯上一扯。
“诶！等等……”
路明非心说早知道把话全部说完好了，这下开玩笑性质的话语就像被点石成金了一样，变成了一句‘承诺’或者‘誓言’。
不知道零现在是怎么想的，但路明非可是对‘承诺’或者‘誓言’有着一股认真，轻言寡信，他可不想增加自己的负罪感，不对，自己好像也没撕碎过誓言吧，怎么蓦然生出一股奇怪的负罪感出来？
对诺诺麽？怎么可能！路明非连‘我爱你’都是借用夏目漱石大文豪的语录说的，还是用的日语！
“听好了，刚刚那句话说完是这样的。”
“……”
零回过头来。
路明非在她身后站立，双手环抱着，决定单方面抹掉这段话：
“我还缺个暖床的大丫头呢，不过你还是小丫头，也只能将就将就好了。”
“嗯。”
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