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的这番话说完之后,那杨嗣昌一时半会那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毕竟这整肃卫所杨大人还可以扯见效慢不符合当下的实际情况给否决掉。
但这营兵体系的旧兵旧饷,就如同刚才卢老爷所说的那样,只要肯下决心和力气核查起来那可简单快捷多了,杨大人总不可能再继续扯这个见效慢的理由吧?!
可杨大人也不敢当着朱皇帝和这帮大臣们的面,说这地方上的营兵将帅太厉害朝廷搞不赢他们,千万不要得罪这帮骄兵悍将还是让他们继续吃空饷喝兵血,免得把他们逼到了朝廷的对立面。
这话杨大人要是说出了口,那这岂不是抽朱皇帝的脸?!朱家的朝廷难道还治不了这帮低贱的臭丘八了?!
虽然如今的大明朝确实已经治不了这帮骄兵悍将了,可这大实话那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谁要是捅破这个窗户纸那不仅是跟丘八们过不去,同时还是跟朝廷过不去,跟朱皇帝过不去。
杨大人宦海沉浮多年,这点子政治敏锐性还是有的,所以这杨大人便沉默不语,连带着这整个大殿内的气氛也都跟着变凝重了起来。
毕竟卢老爷这个话茬那也没有人敢接,谁要是敢赞同卢老爷核查旧兵旧饷的建议,那万一朱皇帝派他去主持这方面的工作呢?!
...
而就这文华殿内的君臣们沉默之际,只见那一直都没有发言的内阁首辅温体仁叹了口气对那卢象升说道:“卢建斗(卢象升字),世事艰难皆要有人推行尔,我大明朝如今已经禁不起折腾了!你何必非得逆势而行呢?!”
这温体仁看向卢象升的眼神那也是有些复杂,虽说这两人分属两个水火不容的派系,但温阁老还是很佩服卢象升的为人和为官的。
温阁老心里很清楚,这卢象升不是单纯是在跟杨嗣昌打擂台作对,而是在为大明朝的老百姓在争取利益。
这三百多万的新饷看似不多仅只有辽饷的一半,但这摊派到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层层加派之后落到普通老百姓头上的实际数额得要翻个好几翻。
等到那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穷苦百姓被这地方上的贪官污吏利用新饷给折腾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这要是放在过去,温阁老瞧见这两位在打擂台那肯定要在其中煽风点火让他们打的再激烈一点,好在其中趁机牟取政治利益。
但如今的温阁老那也马上就要退了,且以他的身体状况和年纪也不能再有起复的机会,所以这温阁老才出来当会好人,劝这卢象升不要再继续争下去了。
因为卢象升再怎么争那也是徒劳无用的,卫所和营兵这两个已经是烂到骨子里的领域,大明朝廷现在既没有那个实力也没有那个魄力更没有那个动力去整顿,指望出一两个铁腕强势人物将这两个领域给肃清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担子那也只能够压在老百姓的身上了。
这加派新饷是大势所趋,仅凭你卢象升一个人是阻挡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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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卢老爷那也是聪明人,他很清楚他是在逆势而行,但卢老爷有自己的信念,他出仕为官是为了造福天下的黎民百姓,而不是为了争权夺利升官发财。
在不久的将来,这大明朝的不少穷苦百姓会被这新饷给逼的家破人亡是可以预见的,虽然大概率争不过,但卢老爷不出来争上一争,那怎么能对得起他身上的这身官袍呢?!怎么能对得起圣人的教诲呢?!
一想到这里那卢象升也只能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然后瞧了一眼坐在龙椅上跟一个泥菩萨一样的朱皇帝。
这在朝堂之上直视皇帝的面容属于是大不敬,但今天卢象升悄悄的看了一眼朱皇帝的面目表情,卢象升发现这皇帝的表情颇为有些不耐烦。
从这皇帝就可以看的出来,朱皇帝很显然是不支持他提出的核查旧兵旧饷的建议,因为朱皇帝也没有那个魄力去得罪这帮骄兵悍将,只能将主意打到普通百姓的身上。
看到这里卢象升也知道他再争下去是没有好结果的,于是这卢象升对龙椅上的朱皇帝施了一礼,语气低沉的说道:“陛下,刚才臣所言欠考虑了!”
说罢,这卢象升失魂落魄的退到了大殿一侧的朝班位置上。
那杨嗣昌看着退下的卢象升得意的冷哼了一声,然后便对朱皇帝继续启奏道:“陛下,这新增的三百多万粮饷,臣也早就已经核算过了,每亩地加派六厘银子足矣,仅辽饷加派的半数而已。”
“自古以来无有我大明朝这般宽仁为政取民最轻,田课不过三十税一折银那也才一分银子,前以加派的辽饷一分两厘,再算上新饷的六厘,总共也不到三分银子,百姓是可以负担的起的。”
这杨挡车纯粹是在这里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家伙不仅有地方工作经验同时还在户部干过,他对大明朝的财税制度那可以说是门清。
且先不说这三分银子层层加派到老百姓头上会翻上几倍,就说这地方各级官府的各类摊派项目加到一块三五两银子都不止!
所以当杨挡车对朱皇帝说完这番话后,那殿内的大臣们便开始议论了起来,紧接着那户部尚书程国祥便出来反驳杨嗣昌的话。
“杨司马此言恐怕不妥吧?!您是在户部当过差的,你应该清楚这正税杂派、正役杂役、旧饷新费算到一块那可不止三分银子!”
说到这里,那程国祥对那龙椅上的朱皇帝启奏道:“陛下,臣并非反对加派新饷,只是这百姓的负担已经很重了,该如何加派还需要谨慎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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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坐在龙椅上的朱皇帝当然知道老百姓的负担已经很重,毕竟这贼寇能够闹腾了十年都没有被剿灭,再蠢的人那也知道,肯定是有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源源不断的加入所导致的。
于是这朱皇帝便声音有些沙哑的对殿内的大臣们说道:“地方官府频繁向朕奏报水旱蝗瘟等灾荒,朕虽长于深宫但也知民间之疾苦。”
“然我大明朝国步艰难,不集兵无以剿贼安民,不加饷无以足兵食之用,还望诸位卿家能替朕想一个两全其美之策,既能筹集粮饷又能不伤民生。”
这朱皇帝话音一落,那杨嗣昌便上奏道:“陛下如天之仁百姓得知必将感恩涕零,臣有四个筹集新饷的法子可为陛下排忧解难!”
朱皇帝一听这杨嗣昌有主意,于是便有些兴奋的对杨嗣昌说道:“杨卿快快说于朕听听!”
“遵旨!”
随后这杨嗣昌便将他搞钱的法子给一一道来:“陛下,臣这四个法子分别是‘均输主增’、‘溢地主覆’、‘驿站主裁’、‘事例主劝’。”
“所谓‘均输主增’,即是臣刚才所言的每亩地加银六厘,然程司农刚才所言也的确是臣欠考虑了,这百姓的负担太重,仅靠田课一项是很难将这三百多万新饷给收上来的。”
“臣认为应在田亩的旧课之外再增新课,这所谓的新课,即是这十几二十年来各地老百姓开垦的荒地,这些新地大多数是没有入朝廷和地方官府的田亩册。”
“故而臣建议应着令地方官府,核查百姓开垦出来的荒地登记造册,对这一部分新地依额收取钱粮。”
要说这杨大人对大明朝的实际情况还是很了解的,由于这十几年来地方上四处闹匪灾兵灾,杀了不少那地方上的豪强大户。
而这些豪强大户所兼并的土地随着这些豪强被兵匪销户,又重新回到了普通老百姓的手里,毕竟这地主老爷家里都已经死绝了,这租出去的田地可不就归了佃户。
但官府那边对于这些曾经被豪强大户所兼并的土地是没有任何记录的,所以这就导致了地方上出现了税务黑洞。
虽然大明朝的税务黑洞非常的多,但是躲在那黑洞里的无不是有权有势之人,小老百姓那就别想了,麻溜的老老实实的将税一分不少的交上来。
所以杨大人就借着这个清查开荒新地为名,把那些被普通老百姓占据的税务黑洞给补上,绝对不能让这帮低贱的泥腿子占了朝廷官府的便宜!
“至于这‘驿站主裁’一项,崇祯二年朝廷就已经裁过六十万两的驿站用银,臣会同兵部车驾司的官员核算过,驿站用银还可以再裁三十万两以供军需!”
这大明朝的驿卒们那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朝堂上的君臣们,这但凡国用不足那就打他们的主意拿他们开刀,这非得出一个狠角色收拾他们一顿,这帮人才知道驿卒的厉害!
“‘事例主劝’我朝自太祖、成祖之时早已有之,陛下不妨遵循祖宗之法大开捐纳之门,拿出一些国子监监生和州县府学庠生的名额。”
这大明朝在卖官鬻爵这方面相对于后面带清还是好很多的,大明朝最多也就是拿监生和庠生这些中下等功名出来卖,并没有把实缺官位当货物售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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