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儒雅的青年坐在上首,五官俊美,眉目微抬间是浑然天成的强者气场,却不带一丝攻击性,如同被打磨过的一块璞玉,质地清润,是没有棱角的温润柔和。
好久未曾见过牧远舟了。
按照从前,季清鸢得唤他一声师尊,但如今再见,早已换了身份。
季清鸢慢慢思索着,按照着系统输给她的瑶池仙子的记忆,轻声道:“莲山真人,好久不见。”
瑶池仙子和莲山真人作为碧水宫和天极宗的老祖,皆是坐镇宗门的大能,是同一代出来的天才,虽说没什么同门情谊,但也是对彼此相识,点头之交,互相敬重罢了。
牧远舟抬眸,起身相迎,唇角微勾,极为温润的君子模样:“好久不见。”
“不日前听闻仙子转醒,远舟甚是高兴,但因俗事缠身不得离峰,便派了首徒前去。”
说到这儿,他抬眸看来,眸中含笑:“仙子应该也已经见过我的徒儿了吧?”
季清鸢刚落座于一边,闻言差点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她刚被系统绑回来迷迷糊糊接收了一大堆剧情,刚出门就碰上了宋听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宗门大比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但绝对犯不上要让大乘期的宋听澜带队,这无异于大炮轰蚂蚁。
牧远舟是不是……有意为之?
季清鸢敛去眸中疑虑,皮笑肉不笑,开始商业互吹:“见过了,宋小友年纪轻轻便已是大乘期,实为罕见,真人教导有方。”
牧远舟淡笑不语,但季清鸢依旧记得她来的最重要的目的。
檀木桌上摆着青瓷杯,茶汤清亮,季清鸢举杯轻抿一口,道:“真人可还记得青玄魈一族?”
牧远舟颔首,道:“自然是记得的。”
万年前的人魔大战,比起说是人族与魔族的战争,不如说是修士与修了邪术的青玄魈的战争。
万年前,因着青玄魈一族带来的邪术,九洲大陆生灵涂炭,若非神只自陨,这片土地站着的人或许就不是人族了。
季清鸢斟酌几分,道:“不瞒真人,我转醒的日子虽不长,但我不久前夜观星象之时,觉北地异动,或许……”
她停顿几瞬。
“或许青玄魈一族,尚留余孽,欲要卷土重来。”
牧远舟唇角的笑容淡了淡,面上神色肃然几分。
季清鸢也不确定牧远舟是否会信他的话,正思索着该说些什么时,牧远舟轻叹了口气。
“邪术如野草,难以除根,斩不尽杀不绝。”
“多谢仙子提醒,此事远舟定慎重待之。若青玄魈欲要再现祸事,天极宗定全力守住九洲大陆。”
季清鸢稍稍松了口气,顺势道:“届时,我们四大宗门联合起来最是保险。”
牧远舟颔首:“若真有此日,天极宗诸弟子定与各宗门一同护卫百姓,护住人族。”
事情的进展比她想象中的要顺利得多,季清鸢露出笑来:“真人果真深明大义。”
“对了……”似乎想起了什么,她转了话题,“宋小友前日传话,说真人愿助我重回百年前?”
重回百年前到底是何意?
季清鸢望向上首端坐之人,眼里含着几分探究。
牧远舟总是叫人看不透,无论是当年叫她点魂灯,还是此次特意命宋听澜来碧水宫,这个温润儒雅的掌门,似乎总默默扮演着一个推波助澜的角色。
和释迦殿那位佛子一般,叫她看不懂。
牧远舟似乎没察觉她眼里的探究,又或许是刻意略了过去,丝丝缕缕的青丝垂落于白袍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扶手。
“仙子沉睡百年,流光琴亦沉寂百年,我有一残卷,为上古琴谱,虽不知其名,但闻其为神只之物,许能助仙子更上一重。”
“可惜那古卷暂不在我身,不日便为仙子送去碧水宫。”
季清鸢微微一顿,道:“这般珍贵之物,我怎敢收下?”
牧远舟摇头:“仙子不必推拒。”
“这琴谱,本就该是你的。”
他声音极轻,落在愈发昏暗的内室中愈发显得模糊,如远处传来的轻吟。
季清鸢一愣,抬眸,恰与上首之人对视。
但未等她看清什么,一声闷雷就忽地在耳边炸响,亮眼的白光一瞬照明一室,恍若白昼。
牧远舟侧头,看向轩窗之外,天色不是橘红或金黄的暮色,而是昏暗的蓝灰色,厚重的浓云间不时划过电光,空气也变得闷热而粘稠。
风雨欲来。
他低头,似乎有些可惜:“今日倒不是个好天气。”
季清鸢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扶余这般四季如春的地方,倒是很少会下这么大的雨。
她正出神,牧远舟的声音又忽地唤回了她的思绪:“天色已晚,仙子不如便在峰上住下吧。”
季清鸢摇头:“多谢真人好意,不过碧水宫还有诸多事务,就不叨扰了。”
虽然说弟子大比不会这么快结束,少说还要几日,但留宿在这她还是没什么安全感。
总有种什么东西要被戳破的心慌。
……
牧远舟没有挽留,季清鸢拒了他想给她唤带路弟子的想法,独自一人走出了问归轩。
天色昏暗,眼前看见的一切都蒙了层蓝灰,空气也是闷热的,好像要将一阵阵热潮都粘附在裸露的肌肤上。
莲影峰,也是她曾住着的“家”,可惜当初是弟子,如今是远客。
季清鸢自觉踩着琴有失礼节,便一步一步往山下走,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地方叫她生出几分复杂感。
直到经过听雪阁前,远远看见一株玉兰破墙而出,扶疏的花枝被疾风吹得颤颤而动,飘摇的花被逼着落了地,被热风裹挟着四散,或落于院墙后的院内,或被吹到它未曾到过的院墙之外。
还有一朵,被风缠着绕着往远处飞,直到撞在她青色的裙角上,落在了她的鞋履前。
那些曾经的记忆,清冷俊美的白袍剑修在树下练剑又忽地回头望她的模样,似乎在一瞬间冲破了桎梏。
季清鸢一顿,不敢多看,逃也似得往外走。
或许是她心乱,亦或是她心虚,或许是曾走过的千百次记忆刻在了身体里,不知不觉间,她竟走到了青溪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