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
齐王建收到祝柯被围的急报后,召集丞相后胜、司马田雍、御史大夫周子三人前来议事。
“三位贤卿,今祝柯被围,司马田儋求救于寡人,你们说寡人该如何?”
后胜说道:“大王,祝柯不过一座弹丸小城,不值得用大军去救,臣建议放弃祝柯。”
齐王建眉头一皱,看向田雍。
田雍也跟着拱手附和:“大王,祝柯本身的战略意义就不大,我们如果发兵去救,恐怕重蹈聊城覆辙。臣认为,我军还是经营济水南部防线为上。”
周子听不下去了,拱手说:“大王,祝柯再小,也是我齐国的城池。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后胜嘲笑道:“祝柯一座弹丸小城,赵军围了大半个月了,都打不下,周子相信赵军会这么没用吗?
救?当心田司马说的,我们又中了人家的围点打援之计,那时是悔之晚矣。”
“丞相言之有理。”
齐王建赞同了这个话。
祝柯本身也不是什么大城丢也就丢了,为了这么一座小城,冒险去救援实在是不划算。
祝柯。
赵军围城半月。
田儋每日都在抬眼眺望南部,等待援军。
一直到天黑,田儋还坐在城头上不肯下去。
田荣从后面走上来说:“阿兄,走吧,天黑了。”
田儋从城头上下来,不断回望着远处,心道:怎么齐王还不发兵来援?
“荣弟。”田儋对田荣说道:“再派几个使者去临淄,向大王求援。”
田荣叹道:“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半个月,我们已经派了十几个使者去临淄,但始终杳无音信。我看大王已经把咱们放弃了。”
“兄!”田荣迟疑了一下,说道:“大王都把咱们抛弃了,咱们还在这里坚守个什么劲?不如早点突围吧!”
田儋沉默片刻,眼神坚定道:“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齐国虽大,若每座小城都如此轻易舍弃,国将不国。”
田荣见兄长心意已决,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此时,赵军阵营中,李牧正与众将商议。钱紧道:“我军已经围成半月,齐军迟迟不来救援,怕是已放弃祝柯,末将看我军该恢复对祝柯的进攻,拿下这座小城。”
李牧却摇头:“齐王建虽然不大可能派援兵来了,但祝柯坚固,不是那么好攻克的,还是再等等。”
又过去了半个月。
时间来到赵王元八年三月二十五日。
赵军整整围困了祝柯一个月。
李牧又集结了众将议事。
“大将军!”钱紧一上来就急不可耐的说道:“已经一个月了,祝柯的齐军粮食该耗尽了,末将看该恢复对祝柯的攻势了。”
沈鸽也跟着说:“是啊上将军,让我们攻城吧。”
李牧想了想,摇头道:“还是再等等!最好是将祝柯最后一丝力气都耗完。”
众将虽然心切,但也无可奈何。
就这样,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月。
众将领都有点坐不住了。
田继业也有些坐不住了,他来到了田秀的营帐。
一进帐,就见田秀正和李斯下棋。
田继业刚开口唤了一声:“父亲。”
田秀就冲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田继业只好闭上嘴,站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田秀才落子,结束了这盘棋。他抬头看向田继业,问道:“继业,如此匆忙找我,可是有要事?”
田继业拱手道:“父亲,祝柯已被围一个半月,众将领都盼着能早日攻城,士气有些浮动了。”
田秀抚须沉思片刻,说道:“李牧将军按兵不动,必有他的道理。这打仗是快不得的,还是再等等吧。”
“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田继业实在是耐不住性子了。
李斯笑呵呵的开口:“长公子,我们急,祝柯更急,再拖他个十天半个月,这祝柯,不战都要垮。”
又是半个月过去。
时间已经来到四月中。
田秀觉得差不多了,下令让李牧攻城。
李牧接到命令以后,决定先试探一下祝柯的虚实。
他叫来冯无疾,对他吩咐:“冯将军,你去准备五十石陈粮,送到祝柯城下。本将要看看,祝柯到底是不是断粮多日了。”
“唯。”
冯无疾带着一队士卒送了五十石粮草到祝柯城下。
“城头上的齐军听着,我家上将军知道你们断粮多日,特意派我送来了五十石粮,我们派人拿回去吧。”
冯无疾说完,刚准备策马离去。
城头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将军且慢!”
冯无疾又停下。
然后就在城头上放下来一个吊篮。
冯无疾大喜,敌军在这种时候放吊篮下来,莫非是降书?
“弟!”冯无疾对弟弟冯去疾吩咐:“去疾,快去看看里面有什么。”
冯去疾慌忙过去查看,将吊篮打开,里面装着两条鲜鱼,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麦饭。
“里面有什么?”冯无疾追问。
冯去疾将吊篮拿过去:“阿兄,你自己看吧。”
冯无疾看到吊篮里的东西,眉头紧皱。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走!回去见了上将军再说!”冯无疾带着人回去。
李牧的营帐。
看到冯无疾带回来的东西,李牧脸色很不好。
众将领都不解。
李牧面色阴沉的说道:“我们围困祝柯多日,城中还有鲜鱼和麦饭可以吃,这就是告诉我们,他们根本没断粮!”
“这怎么可能!”钱紧惊叫道,“我们围困如此之久,他们怎会还有粮?”李牧沉思片刻,道:“祝柯紧邻河水,他们完全能从河中捕鱼,而我们都忽略了这一点。”
众将面面相觑,士气不免有些低落。
此时,田秀和李斯也来到营帐。田秀看着吊篮里的东西,脸色微变。
李斯却笑道:“诸位莫慌,纵然是祝柯没有断粮,我军以寡击众,迟早必能破城。”
李牧点头:“李君所言有理,我军有兵力优势,早晚是能打下祝柯的。”
田秀吩咐道:“攻城,孤倒要看看,祝柯是不是像钓鱼城一样坚挺。”
“钓鱼城?”众将都懵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田秀也不做解释,拂袖而去。
与此同时,祝柯城内,田儋和田荣看着赵军退去的方向,田荣道:“阿兄,这一招果真奏效,可赵军若全力攻城,我们又能撑多久?”田儋握紧拳头,“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守住这齐国的土地!”
次日,赵军结好阵型,预备攻城。
田秀让人取来二十万钱。
这些五铢钱被人用竹筐抬到了负责攻城的赵军面前。
钱紧站在阵前,对着众军说道:“丞相有令,能拿下祝柯,这些钱都赏给弟兄们。”说罢钱紧抓了一把铜钱扔到众军脚下。
赵军士气大振。
祝柯城上,田儋也吩咐守军做好了准备。
进攻开始,两军刚一对上,战斗就进入白热化。
赵军攻势猛烈,死战不退。
齐军同样紧守城头,亦不肯退。
赵军的抛石车不断的把火流星抛到城头上,被火流星砸中而亡的齐军不计其数。
一些齐军身上被火流星的火苗点燃,这些人在临死之际,居然冲着城下跳下去。
他们跳下去的时候,往往能把云梯上的一排赵军都砸下去。
两方人都杀红了眼。
赵军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后,终于是登上了城头。
田儋亲自带着卫队搏杀,城头上的战况惨烈。
田荣找到田儋:“阿兄,赵军发疯了,我们人少,顶不住了,怎么办?”
田儋道:“去把城里的那些大户,还有百姓,通通给我征集起来。牢房里的死囚也放出来,告诉他们齐国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了,让这些人都站出来保家卫国。”
“唯!”
田荣负责去蒸发富户、百姓,田横则负责去牢房中释放囚犯。
牢房中的囚犯听闻赵国来犯,又听说田儋死战不降,皆大受感动。
这些死囚们都出了牢房,拿了些扁担木棍,朝着城头上杀过去。
城中的富户也都领着自己的奴仆、家丁赶到城墙上,城中所有百姓包括壮妇也被征发起来。
这些人里许多都是第一次上战场,他们凭借着一腔热血和赵军舍命搏杀。
许多人往往一个照面就会被赵军斩杀。
即便如此,齐人依旧前赴后继,无一人临阵逃亡。
这一战的战况极为惨烈。
大战持续到黄昏,城头上已经是尸山血海。
田儋身中数刀,浑身都浸满鲜血,活像一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兄,赵军退了!”田荣在田儋耳边说。
田儋喘着粗气,瘫倒在城墙上:“快,让父老乡亲们修补城墙!”
“唯!”
赵军大营。
田秀罕见的发了火:“我军自从伐齐以来,一路高歌猛进,想不到今日居然被祝柯这么一座小城所阻。”
李牧立下决定状:“卑职七日之内,必破祝柯!”
第二日第三日,赵军猛攻祝柯,皆不克。
夜里,田儋让田荣统计伤亡情况。
田荣悲泣道:“我军与赵军血战三日,弟兄们伤亡惨重,如今还能拿起来战斗的,不过三千人。城中父老也伤亡大半,”
田儋听后,同样泪流不止。
命人取来纸笔,田儋用地上齐人的鲜血为墨,书写了一封绝笔书。
“横弟!”田儋叫来最小的弟弟田横,将绝笔书交给他:“横弟,你马上拿着我这封信到临淄交予齐王。”
田横说什么也不肯走。
田儋气的抽了他一耳光:“军令如山,让你到临淄送信是命令,还不快去!”
田横这才领命而去。
趁着夜色,田横潜出城外。
五日以后,田横来到临淄。
齐王建听闻祝柯又有使者来,不愿相见。
田横跪在王宫前,一直跪了一天一夜。
引得临淄百姓都看不下去了,齐王建这才召见田横。
田横呈上了哥哥交给他的绝笔书。
齐王建展开的第一眼就被震惊,这书信居然是用鲜血写成的!
齐王建接着看下去:
臣祝柯司马田儋报齐王书,自二月五日以来赵军进犯祝柯,臣率城中兄弟父老与敌血战七十三日,全军上下之兄弟父老无不奋勇杀敌,然敌军势众,祝柯军民以伤亡殆尽。
四月十日起,赵军猛攻祝柯,数次突入城内,皆被臣下杀退。然则臣下也无余力再战,祝柯危矣!
臣田儋决心以死报国,以报上君知遇之恩,此书恐为臣之绝笔,惟愿来生再见。
这封信看完,齐王建不禁眼眶湿润。
太子田升见齐王建哭了,忙问:“父王,您哭什么?”
齐王建把这封绝笔书交给太子升过目。
太子升看完,同样大受感动。
信又被传给群臣。
周子读完后对齐王建长拜:“大王,田儋司马孤军守城,算上今天,已经整整打了八十天!坐观此等壮士殉国,只怕今后,齐国上下再无人愿为大王死战。”
太子升亦拱手道:“父王孩儿愿亲率五乡之师救援祝柯!”
齐王建点头称善,说道:“孤决心以下,立刻发兵解祝柯之围!”
“传令,即刻征集临淄地区的全部守军,包括王宫的宿卫,全部交给太子,由太子亲自去救祝柯!”
“唯!”
齐王建又接着吩咐:“抽调济水南部防线的将士,由季无然将军统帅,两路大军齐同并进,一定要解祝柯之围!”
“唯!”
齐国为了救援祝柯,倾其所有。
齐人闻之田儋英勇事迹,皆深受感动。
是故,齐国在短短五日时间就征集起十万大军。
太子升亲率这十万勇士增援祝柯。
季无然也赶到历下,率领防守济水防线的十二万齐军与太子升汇合。
祝柯城。
田秀闻之齐军以二十二万大军救援祝柯,急忙召集众将议事。
众人落座了以后,田秀说道:“弟兄们,齐王让齐太子亲征,看来是发狠了。”
李斯跟着说道:“齐军把他们防守济水南部的兵力全部都集结起来了,看来齐国要和我们决战了。”
“大将军!”田秀看向李牧:“若与齐军决战,大将军可有把握?”
李牧说道:“我军兵力虽多于齐军,但我军围攻祝柯三月不下,军心早已浮动。齐军这次是要来拼命的,若是打起来,我军最多有六成胜算。”
“六成么?”田秀掂量着要不要跟齐军拼了。
展从外面匆匆进来,抱拳道:“丞相,司农李进有书信送来。”
田秀看完李进的书信没有说话。
李斯站在旁边看完了李进的信,皱眉道:“邯郸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能供应给大军了?”
众将闻之,都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