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城投集团果然如约支付了拖欠的工程款,工地恢复了施工,表面的危机暂时解除,但市审计组根据李东沐的指示,紧盯着这笔资金的来源不放,要求城投集团提供详细凭证。
城投集团方面起初以“商业机密”、“集团内部资金调度”为由搪塞,但在市政府的强硬态度下,最终提供了一份经过处理的资金划转说明,显示资金来自集团某个“专项发展基金”账户。
这份说明看似合理,却更加深了李东沐的疑虑。一个声称资金紧张的企业,为何还能在某个“专项基金”里留存如此巨额的灵活资金?这个“专项发展基金”的具体用途和资金来源又是什么?
他指示审计组,不要打草惊蛇,表面上接受这个解释,但暗中将调查重点转向这个“专项发展基金”,并设法与省高院那边正在进行的秘密核查进行信息比对。
就在李东沐将注意力集中在城投集团时,他主导的另一项重大改革——全省农业农村现代化试点,在江县、文和县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后,开始向其他条件类似的县区推广。
周五,全省视频会议后。
李东沐刚刚来到办公室,便接到了在河东北部山区林源县调研的“乡村振兴特派员”小陈打来的电话。
林源县是一个刚刚摘帽不久的国家级贫困县,小陈则是省委组织部选派的一名年轻副处级干部,李东沐和他年纪相仿,同时对他的工作作风和性格十分欣赏,因此还特意留了联系方式。
在李东沐的印象中,小陈是个非常正能量,且很阳光的人,只是接通电话后,对方的声音却带着沮丧和愤怒。
“李书记,林源县这边的情况不太乐观,而且人为因素很强硬……”
“当地按照省里的指导意见,推动土地经营权有序流转,发展特色山地农业。大部分群众是支持的,但是……遇到了当地一家林场的强力阻挠。”
“国营林场?”
李东沐眉头微蹙沉思,上次调研时印象中听到地方领导汇报说有一个历史悠久的国有林场,规模不小,但近年来经营状况不佳。
“对,就是县国营林场。”
“林场方面声称,我们要流转的那些坡地,历史上都属于林场管辖范围,只是后来被周边村民垦殖了。现在他们要收回这些土地,用于发展‘林下经济’。他们动员了林场的退休职工和部分家属,阻挠我们和村民签订流转协议,甚至扬言谁敢签就报复谁!态度非常蛮横。”
“县里是什么态度?”李东沐问。
“县里挺为难的。”小陈叹了口气。
“林场虽然效益不好,但在当地盘踞多年,关系根深蒂固,很多干部的家属都在林场工作或退休。县委书记和县长约谈国几次林场领导,但对方根本不理睬,还说他们归省林业局直管,县里无权干涉他们的经营决策。”
“省林业局直管?”李东沐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又是一起典型的条块分割、利益固化的案例。
地方推动改革,却受到垂直管理部门的掣肘。
“李书记,我怀疑林场要求收回土地的目的并不单纯。我私下了解到,林场最近和一家来自南方的生态旅游开发公司走得很近,他们所谓的林下经济,很可能就是把地圈起来,搞商业性的旅游地产开发!根本不是他们宣称的种植中药材或者养殖!”
听到这里,李东沐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这很可能是一场围绕土地资源的争夺,表面上是林场与农民的矛盾,背后却隐藏着资本与地方特殊利益群体的结合,试图利用林场的特殊地位和模糊的土地权属,低价攫取土地资源,牟取暴利。
而真正发展现代农业、受益于乡村振兴的农民利益,则被无情牺牲。
“小陈,你们特派员工作组,要继续深入调查,摸清那家南方公司的背景,以及林场与其合作的真实内容和协议条款。注意收集证据,保护好自己和反映问题的群众。这件事,我会亲自过问的!”
挂掉电话,李东沐感到一阵怒火上涌。
乡c振x的方针在基层落实时,却遭遇如此明目张胆的抵制和扭曲。这恐怕不仅仅是林源县一个地方的问题,它暴露了改革进入深水区后,必然会遭遇的既得利益群体的顽固抵抗。
他沉思片刻后,李东沐意识到自己不能仅仅待在省城运筹帷幄,必须再次下沉到一线,去直面这些最顽固的堡垒。
与秘书沟通过近两天的行程后,李东沐决定,亲自去一趟林源县,当面会一会那个强势的国营林场和它背后的势力。
就在他准备动身前往林源县的前夜,省高院院长再次秘密来访,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李书记,我们对那笔流向境外账户资金的追查,有了重大发现。”院长的声音低沉而紧张。
“我们通过国家司法部门的协作渠道,初步查明,那个境外账户的实际控制人……很可能与现任省级部门的某个专委的同志……有密切关联。”
省级部门?
尽管对方没有明说是哪个单位,但是李东沐瞬间就猜到了是哪个岗位。
这虽然是系统内的一个相对清闲的岗位,但能坐到这个位置,通常都曾是在重要岗位任职的,且退居二线的资深领导。
这个发现,瞬间将案件的敏感性和复杂性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线索,竟然指向了这个层面。
李东沐的心猛地一沉。他感到,自己正在揭开一个巨大的盖子,而盖子下面,盘踞着的可能是一个超出他想象的利益网络。
城投集团的异动、林场的有恃无恐,以及刚刚得到的这条线索……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背后,是否存在着某种内在的关联?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中,四周迷雾重重,每一步都可能触发未知的风险。前往林源县,已不仅仅是解决一个基层改革受阻的问题,更可能是一次深入虎穴、探寻更大真相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