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记得我答应了。”
“哎呀，别这么扫兴嘛，你可是拿了第一名诶，第一名啊！”
路半夏挠了挠头，这件事听起来确实值得庆祝，可他现在又的确没什么心情，他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一个人身上竟然能够同时兼容“喜悦”和“怅惘”两种情绪，就好像自己的左脑和右脑一个在开香槟，一个在写遗嘱。
“晚上出来吃饭咯，你请客怎么样。”花妙雨很快跟上了一句。
路半夏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拒绝。
他宁愿坐在房间里，盯着群魔乱舞的论坛发呆，假装自己不是一个人。
“要是没钱的话，可以在你家做饭吃咯。我稍晚一会儿就到，记得准备好餐具。”
似乎隔着屏幕就看穿了路半夏的想法，花妙雨迅速给出了解决方案，看样子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路半夏拒绝。
对方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路半夏也实在没辙，只能硬着头皮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顺带看了眼冰箱里的存货，心想西红柿炒蛋和土豆炒肉不知道够不够两个人吃。
就在路半夏犹豫要不要去小区门口整两个看得过去的凉菜的时候，客厅大门再次被人敲响。
这回又是谁？
路半夏拉开大门，看到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施无双站在门口，抬头看着自己，大黑框眼睛把她半张脸都遮了起来。
为什么你来我家像是做什么亏心事一样？路半夏强忍住心中吐槽的欲望，开口问道：“怎么了无双，有什么事吗？”
“那个……听说你这次擂台赛很成功……”施无双低着头，声音小到路半夏必须竖起耳朵才能听清，“恭喜你啊。”
“谢谢，结果还没出来呢，不过我也蛮意外的。”路半夏老实回答，虽说施无双特地来祝贺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但他也不能负了人家好意。
“啊……没关系，我觉得很好。”
“嗯，谢谢。”
“……”
“……”
路半夏觉得自己的表情似乎都要僵硬了，跟这种重度社恐患者交流，就连他也很难做到完全的收放自如。
“那个，韩笙她，有什么消息吗？”施无双抬起头，终于看向路半夏。
路半夏抿了抿嘴，知道这姑娘显然不会单纯为了给自己祝贺才过来。
“没有。暂时……暂时没有。”
“是吗……”
施无双却并没有像路半夏想得一样，露出失望的表情，反倒是再次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要一起吃个晚饭吗，等下刚好还有个朋友过来？”路半夏不得不委婉地提醒一下对方。
“啊，不用了。”果然，施无双连连摆手，微微鞠躬，转身掏出钥匙推门关门一气呵成，显然已经演练了不知道多少次。
路半夏叹了口气，把门关上。
他其实有些在意，为什么施无双要用“有什么消息”这种描述来询问，好像韩笙是失踪了一样——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路半夏重新回到餐厅坐下，脑袋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乱糟糟的一团，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接着有人毫不客气地敲响了大门。
来人不必说，自然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画师花妙雨。
路半夏拍了拍脸颊，走去打开大门，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正常。
“恭喜啊，路大作家。”
花妙雨晃了晃手里的纸袋，朝路半夏挤了挤眼睛。少见地，这位竟然穿了一件路半夏曾经见过的衣服——那天她和韩笙第一次见面时候，穿过的黑色风衣。
“哪里哪里，您过奖了。”路半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花妙雨似乎早就猜到路半夏会说什么，只是勾起嘴角笑了笑，从路半夏身旁走近房间，顺势换上了拖鞋。
只是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了下来，扬起脸微闭眼睛，用力嗅了嗅鼻子，接着扭头看向路半夏，眼中像是有闪电划过：“啧啧啧，这才几天，你就又带其他姑娘来家里了啊？还不止一个？”
路半夏扶了扶额头，苦笑道：“我老姐刚才来过，还有施无双……就是我隔壁的邻居，上次你见过的那个。话说你这个鼻子还真是灵敏啊。”
“不要小瞧女人啊。”花妙雨狡黠的笑了笑，接着熟络地走到餐厅把纸袋子放下，“一家我很喜欢的寿喜烧店，顺路就带来了，你这儿有锅具吧？”
“啊……对，有的，就在壁橱里。”
“ok收到。”
花妙雨一边说着，一边把风衣随手搭在沙发上，挽起袖口，朝厨房走去。
“我来吧，你在这儿等一下就好……”
花妙雨头也不回，只是摆了摆手，回答道：“说了给你庆祝，当然不会让你自己动手。放心，在厨房我可是比你拿手多了。”
她把自己的长发随意地挽起在脑后，接着像是在自家厨房一样，稔熟地打开柜橱，拿出锅具，用清水冲洗，又颇为老练地整理好其他需要用到的调料和餐具。
路半夏看着她忙碌却自如的背影，每一项工序都做得有条不紊。她身上那件价格不菲的毛衣和套裙和满是烟火气的老旧厨房格格不入，丝瓜和钢丝球似乎随时都会割破她玉葱似的手指，可花妙雨却专注得像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仿佛路半夏才是来做客的那个。
于是路半夏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
这个家仿佛在某个瞬间，短暂地活了过来。
“别在这儿挡着路，去坐着去。”
“女主人”对“客人”下达了指令，考虑到自己似乎确实帮不上什么大忙，于是路半夏只能在餐桌前坐好。
很快，桌面上就摆好了电磁炉、锅具和餐具，花妙雨把纸袋子打开，放入寿喜烧的锅底，接着把剩余的盒子摞在一起。
“A5的牛肉哦，虽然脂肪率比较高，不过配这个锅刚好。”
桌上的锅里冒出升腾的热气，寿喜烧汁的甜香味道在不算大的房间里弥漫，路半夏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姑娘，蒸汽让她的脸庞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神秘。
“怎么，看入迷了？”花妙雨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路半夏连忙摇摇头，掩饰似的摆摆手：“不好意思，可能有些累了。”
他确实比较累，这段时间对路半夏来说很难熬，每一天都是。
所以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他忽然有些放松了下来。
也许，是时候继续往前走了。
就在这时，已经彻底黑透的窗外，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客厅的玻璃摇晃作响，窗外风穿过树枝，发出有些尖锐的呼啸。
“起风了。”路半夏扭头，看向院里昏黄的路灯。
“没关系，家里很暖和。”花妙雨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
于是路半夏重新回过头来，房间里确实很暖和，人类从远古开始就习惯了穴居，大风大雨会让人本能地想要待在家里，所以路半夏也不打算违背自己的本能。
窗外，似乎有黑影重重叠叠，拍打着窗户，没有人看到。
远处路灯照不到的角落，有人抬头望着客厅里暖黄的光，风吹起她凌乱的长发，像是撕碎布帛的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