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响起的同一时间。
时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扬起下巴。
气味、声音、动作……遥远之处属于温何的一切信息都精准无误地输入大脑。
转回头，时虑漠然地开口：“好久不见。”
原本只有他一个人的长椅上不知何时出现了第二个人。
那是一个小丑。
与拿锚点相机的小丑不同，这一个更加高瘦，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条纹西装，胸口、衣领上挂了很多笑脸徽章，像是游乐场里派发特殊纪念品的工作人员。
他一只手张开，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取下头顶的礼帽，扬了扬。
“好久不见。”
打完招呼，礼帽又盖回头顶，小丑翘起涂满红色油彩的嘴角，摆出营业般的完美笑容。
“哎呀呀，果然还是得你做角儿这游戏才好玩。”
“杀神？够疯，我喜欢。”
时虑优雅地往后一靠。
“所以您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亲自下场演戏？”
“不不不。”小丑连忙摇头，“喜欢下场客串的演员可不是好导演。”
“跟你说话的躯体是我的子嗣，我派他来回收点东西，路过这儿见到你，难掩心中澎拜之情，就借它上来跟你打声招呼咯。”
“怎么啦？我们可是好同伴啊，不要这么冷漠嘛。”
时虑：“我什么时候跟您是同伴了？”
“怎么这么见外呐，跟那两个煞笔这么说就算了，跟我怎么也这么说呐，我可不像它们，一个只喜欢杀人，一个满脑子繁衍，呕~”
小丑咯咯咯笑道。
“我可是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来，笑一个嘛~”
小丑双手比出一个太阳花，托起下巴凑近时虑。
时虑缓缓回头，露出一个阴森恐怖的笑容。
“麻烦您闭个嘴，可以吗？”
小丑屁股下应声出现了一片黑色的阴影，触手像春笋般冒出脑袋，露出尖利的牙齿。
讪笑两声，小丑乖乖坐回了原位。
“哎呀，真不可爱，算了算了，我去干我的活了，有好玩的事记得告诉我哟。”
站起身，小丑又脱下礼帽，向时虑又行了一个礼。
“祝您玩得开心。”
……
第二世界。
未知的空旷剧院内。
坐在观众席第一排正中央的人站起身，嘴角还维持着刚刚的弧度。
“祝您~玩得开心~”
他哼着小曲，重复着这句话，脚底板踢着地面，缓缓走上舞台。
足有两米半高，四肢异常纤细的身影时不时转一个圈，发出一些兴奋的语气词。
像极了一个刚看完精彩的表演、难言心中激动的观众。
红色的帷幕向两侧拉开。
舞台上方，从左往右，十盏聚光依次排开，三盏熄灭，七盏开启，在木制地板上汇成一个耀眼的白圈。
地面上遍布碎裂的玻璃残渣，被那人坚硬的鞋底踩得嘎吱作响。
这些残渣来自刚刚突然爆炸的第十盏灯。
绕着碎片走了一圈，身形比例异常的人影看向舞台下方。
黑暗中，空荡荡的红色座位延伸到视线所不及之处。
弯下身子，右手摊开向上，那人做出一个谢幕礼的动作。
突然间，空无一物的座椅上凭空出现了黑色影子，满满当当，座无虚席。
潮水般的掌声回荡在剧院内部。
排山倒海，经久不息。
……
海兰堡西南方，火车站附近。
属于白日的最后光亮即将消失，四周变得昏暗，人造的灯光正一点点亮起。
江奇武躲在火车站的广告牌后面，观察着几个正在寻找她的微笑脸治安官。
肩上的女孩没了动静，更准确地说，她快要在疯狂的颠簸与逃亡中口吐白沫窒息了。
“喂，你可不能咽气啊。”江奇武把苏雪放下来，“我还得拿你换源质去呢。”
苏雪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
确认苏雪还活着，江奇武继续观察治安官，却惊讶地发现那些微笑脸不知道为什么停下了搜寻她的脚步，往回走了。
“又搞什么名堂？”她自言自语道。
“因为天黑了。”
轻飘飘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江奇武登时起身，警惕地看过去。
温何从阴影里走出。
警报解除，江奇武捏了捏鼻梁。
只顾着全神贯注看微笑脸了，竟没注意到周围有其他人。
真是太松懈了啊。
“你说天黑是什么意思？”她边揉太阳穴边问。
只见温何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翻了许久终于翻到一页，照本宣科地念道：
“海兰堡的人形怪物举行活祭并没有实质性的意义，纯粹是一种模仿人类的行为，类似于到点要吃饭，天黑要睡觉。”
“在他们的运行思维里，只要活祭的时间一到，无论什么情况都必须进行下去，一个祭品找不到，再找一个替换就行了，所以只要天黑前能顺利救出苏雪，她就能平安离开。”
江奇武张口就要夸温何一句：真是精彩的推理，却突然觉得怪怪的，好像这句夸赞不该给现在这个温何似的。
那对看着她的漂亮眸子不知道为什么透露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最终她回了个“哦”，拍了拍苏雪的肩膀。
“人我给你救回来了，你呢？源质找到了吗？”
温何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江奇武。
“锚点相机，能够在第一张底片所展示的场景中形成一个锚点，将之后所拍摄的所有生命体传送过去，小丑用它拍了七日灾变的画册，于是在真正的灾变之日形成了一个锚点，将我们送了回去。”
他照着本子念完，随后走到苏雪身边，解开她身上的绳索。
“你还好吗？”
苏雪激动地望着温何。
“调查员？是你，太好了……我，我不知道你们是一起的。刚刚真是吓死我了，你的……朋友突然破门而入，我还以为是什么……“
她咽了咽。
“恐怖分子。”
“当时情况紧急，她们五个祭品一起被绑在马戏团的老虎笼子旁边，那畜生哈喇子都流成河了，安保人员还在后面追，来不及解释，见谅啊。”
江奇武边研究源质边道。
被调查员捕获或者销毁后，源质就会成为道具，因它而产生的副本也不会再存在。
“剩下几个祭品我检查过了，都是微笑脸，烧了就烧了吧。”
“尽快离开这里吧。”温何对苏雪说，“这个城镇早就不是普通人的城镇了，你的父母和妹妹……”
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苏雪揉了揉眼角。
“我被抓过来后就明白了，他们都是被这些居民杀死了，对吧……七天了，我一直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她的脸上毫无血色，犹如大病了一场，声音却意外地十分平静。
“父亲着我们远离家乡，只是希望能把生意做大一点，多赚点钱，让我们过上好一点的生活，让家里的老人们能安享晚年，没想到……”
“回家吧。”温何轻轻地说，“回家才是最好的。”
他并不认为这个世界真的有适合居住的地方。
木荷镇、海兰堡、甚至苏雪嘴里的家乡。
即便只走过了几个区域，温何也能感觉到。
这个世界的基底就是诡异，黑暗中存在许许多多未知的生物，普通原住民只能活在食物链的最底层。
但家毕竟是家。
苏雪还有家人，她还有回去的理由。
沉默了一会，等苏雪不再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温何再次开口：“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请说吧。”苏雪说，“你救了我，不用那么客气。”
拿出本子和笔，做好记录的姿势，温何抬头问道：
“关于你老家信奉的那个神明——夜游神，你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