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何瞳孔骤然一缩。
这个声音是钱多乐！
他不再犹豫，立刻向烛光的方向跑去，内心一半激动一半担忧。
几步之后，温何透过薄雾看到钱多乐小小的身子。
小生意人灰头土脸，鼻梁上的眼镜碎了一半，他弓着腰，手里也拿着一只人手灯烛，正把它当成火把一样挥来挥去，似乎在抵挡什么。
“乐乐。”温何喊道。
钱多乐听到温何的声音，眼睛立刻睁大了。
“我的便宜队友啊！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他看起来激动得快要哭出来，正要往温何的方向跑，却突然顿住脚步，话锋一转道：“你别过来，这周围有东西！”
温何一愣：“人形怪物？”
“不是！”钱多乐攥了攥背包的包带，脸色阴沉，“是……是别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很恶心。”
恶心？温何警惕地看向周围。
“来了！”钱多乐大叫出声。
他话音刚落，温何再一次听到地底传来闷响，紧接着，左前方的水井盖“咯噔”响了一下，过了两秒，又是“咯噔”一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它上面爬过。
温何挥舞灯烛照亮那片地方，只见一个柔软的、巴掌大的东西正拖着一条湿湿的痕迹在雪地里爬行。
那个东西表面光滑，莹润的鲜绿色皮肤上布满黄色的斑点，头上一对小小的触角，两侧扁平而肥厚的软足不停地翻起又落下。
海蛞蝓？
温何茫然地看着那个小东西。
它停住蠕动的步伐，朝着温何的方向直起前身。
只见柔嫩又富有肉感的躯体上裂开了一道口子，一条长长的、布满斑点的触手从口子里伸了出来，紧接着，黄色的斑点上睁开了一个又一个小眼睛。
温何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精神-2。
【精神：11\/100】
拥挤。
大脑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活了，拥挤着试图破出。
温何捂住脑袋，知道这是精神值下降产生的幻觉。
下一秒，地上的海蛞蝓猛地弹起，准确无误地弹到了温何身上。
滑腻的触手扫过颈间的皮肤，温何全身汗毛耸立，举起血色的匕首一刀插进了海蛞蝓的身体里。
刀刃上的血滴抓住猎物，没用一秒便将它吸干，那只海蛞蝓瞬间变成了一张干瘪的皮。
然而并没有结束，更多的蠕动声响起，像一条条舌头在雪地上舔舐。
一只只海蛞蝓弹落在温何身上，还有一些直接抓着他的裤脚往上爬。
粘腻的汁液顺着温何额前的碎发流到脸颊上。
一边忍受着脑内嗡嗡的声音，一边解决身上的怪物，温何只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啊啊啊啊——”钱多乐的惨叫又响起了，“这他喵的是什么啊！！！”
“闭嘴！”温何咬着牙吐出字，“它们会往嘴里爬。”
“唔唔唔唔——”钱多乐的惨叫变成了捂着嘴的惨叫。
温何一刀挥下，又有三四只海蛞蝓被吸干血液。
但不够、完全不够！
色彩鲜艳的怪物像潮水一般从从雾里涌出，每一只海蛞蝓都呈现出诡异的畸形，有的身体里甚至伸出四五条触手。
一排排眼睛隔着薄薄的灰雾睁开，注视着温何。
【精神-5】
【精神：6\/100】
”啊啊啊啊——”温何痛苦地捂着脑袋跪倒在地上。
脑子里的沟回仿佛都蠕动起来，疯狂地往头骨的缝隙里钻。
冷汗一滴接着一滴落了下来。
他听到诡异又细碎的言语，听到疯狂又凄厉的惨叫，他的脑子里仿佛在上演一幕末日的惨剧，所有的细胞、组织都挣扎着要往外逃。
“温何！你怎么了？”即便再自顾不暇，钱多乐也察觉到温何的不对劲。
他急切地甩掉一只扑上来的海蛞蝓，抽空露出嘴巴，“你不是很能打吗！不要停啊！”
很快，钱多乐发现一些原本要攻击他的海蛞蝓都调转方向往温何的方向去了，再看温何，几乎要被诡异的鲜绿色泽淹没。
他本人似乎完全丧失了反抗的能力，跪倒在地蜷成一团，好在手上的匕首还在不停地分出细小的血滴，将他环绕起来，插入一只又一只怪物的身体。
有几滴血液拨开碎发，伸入温何低垂的脸庞，舔舐他的额角，试图唤醒主人的意识。
但温何依旧痛苦地缩在地上发抖。
没了主人的操控，再强的道具也是强弩之末。
“你到底怎么了啊！”钱多乐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突然间，他想到什么：“你不会精神值降到10以下了吧！”
钱多乐顿时慌了。
他当然知道精神值降到10以下会发生什么，幻视、幻听、癫狂、混乱，还有更恐怖的……钱多乐甚至见过一个精神值归零的人在他面前当场脑袋裂开。
“完了完了……”钱多乐面如死灰，心也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在这个游戏里，其他属性不行都可以靠道具加成，唯独精神值一旦减少就没法恢复。
假如能立刻离这些诡异的怪物远远的，或许能缓解一下精神值降低的副作用。
但现在……根本不可能……
温何……难道要死了吗？
钱多乐感到心脏像被什么紧紧攥住了，眼眶刷地红了。
明明是只认识还不到一个星期的陌生人，明明已经目睹过很多调查员的死亡，明明除了钱什么都不在乎。
可是一想到温何可能死在这，钱多乐就难受得要命。
“温何！”
他淌过地上的海蛞蝓，朝温何跑去。
“我们好不容易碰面了！你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啊！”
钱多乐大声叫着：“你是我捡过来的队友！我们签了合同的，我不允许你死在这！”
就在此时，地面震荡起来，钱多乐顿住脚步，凝神望向灰雾深处，下一秒，他双目猛地睁大。
一个足有三米高的海蛞蝓缓缓破开浓雾，巨大的身影逐渐笼罩在他们头顶。
现在……连他也要死在这了。
温何听到了钱多乐在叫他，可他没有力气回应，冰凉的东西舐过眼角，他勉强睁开眼睛，在触手状的血滴之间看到了巨大的怪物身影。
像是来自末日的宣判。
尖叫声、低语声还在耳边回荡，像是有千万只蚂蚁钻了进去，啃食着他的耳膜，脑袋里密密麻麻、针扎一般尖锐的疼痛几乎剥夺了他的意识。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马上就能死了。
温何虚弱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解脱的笑容。
让他从这场疯狂的幻境中去死吧。
意识飘忽。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略带调侃的声音穿过了所有的纷乱、低语，慢条斯理，却又清晰无比地在温何耳畔响起。
“您总是能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几乎是同一时间，苍白色的子弹擦过温何耳畔垂落的碎发，直直射向巨大的怪物身影。
“砰”的一声巨响。
明艳的血肉在灰雾里炸开，烟花一般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