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傍晚时分，孩子们回了家，或者回了宿舍，大多孩子还是要回家的，毕竟爷爷奶奶的身体不好，孩子们也要帮着做点家务，但有些孩子，在这里，没有家了。
不足十平米的长方形小屋内，何月怡趴在桌子上，写着明天的课案，赵志明从院子里把刚下的雪给收集了起来，然后放在火炉上烤火。
“你们这儿经常停水么？”
“不啊，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哪里修管道吧。”
“还好今天下雪，不然还不知道上哪儿弄水呢。”赵志明弄好一切后，又给何月怡打开了今天刚买的化妆品。然后给自己抹了点，闻了闻，感觉还挺香。
“你干嘛？”何月怡看着把自己的钢笔拿走的赵志明好奇的问道。
“你涂点这个再写。”
“哎呀你把笔给我，我等会涂。”
“你先涂嘛。你这窗户也不行，这么漏风，你先涂，我明天找点东西，给你补补窗户。”几根钉子把一块玻璃卡在框架上就算是窗户了。什么防风的硅胶什么的，一概没有。
“你烦不烦，我都说了等会涂。”何月怡很不耐烦的说道。
可赵志明不管这么多，何月怡不配合他就把护手霜涂在自己手上，然后在去摸何月怡的手，边摸边：心疼的说道“怎么开裂这么厉害，都其老茧了，以前多嫩啊。”
“你个流氓，涂护手霜还是揩油呢。”何月怡没好气的说道，但也没抽出手，任由赵志明帮自己涂抹着。
“这些孩子初中怎么办？你这只是小学吧？”
“成绩的就能去县城了，不过，他们总是对我们的要求高的奇怪，有些直接就能进的初中，我们还要单独考试。不然就只能去最落后的初中。”
“其实也正常，学校也是要看升学率的，教资力量强大不一定出的来高材生，但教资力量薄弱一定很少出高材生，他肯让孩子们考试就很可以了。人家也不是跟你一样，慈善学校不是。”赵志明轻声安慰的说道。
“你怎么老帮别人说话。”何月怡不满的抽回了手，继续转过身去写着教案。
赵志明笑了笑，看了看炉子上的水，开口说到：“我啊，只是说了些世俗上的事情，又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觉悟，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考虑了，一意孤行的跑来这不知打哪儿出来的山村教书，要不是有人告诉我，我一辈子也找不到这地方。”
“你在怪我么？”何月怡说这话的时候，头也没抬，手上不停的写着。
房间昏暗，除了何月怡桌上的小台灯，能照明的，就只有那微弱的炉火了。这里的烧水壶结构简单的多，没有什么壶嘴提示水开没开，只有自己去看。不过困哪总是能被客服，何月怡在里面放了一片小小的瓦片，这样水开瓦片就会跳起来，发生响动。
赵志明提着烧水壶，给何月怡倒了杯热水，然后又去准备毛巾和脸盆：“我怪你，我怪你走的时候一声不说，还带走了我的怀表，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回来呢？”
停下了笔，愣了一会，才转头看向了赵志明，开口说道：“我怕你怪我嘛。”
赵志明拿着脸盆走出了门，到了院子里，声音悠悠的传来：“现在好了，你走不掉了，要被我一直怪下去了。”
等到赵志明装了一点白雪回来之后，何月怡才开口问道：“你真的不打算走了？”
雪是用来阻挡开水的，不加冷水，塑料的脸盆很容易被开水直接烫的变形。赵志明小心翼翼的拿起烧水壶，往里面倒着热水：“你有胆子跟你父母断绝关系，我没这个胆子，不过嘛，至少我父母找我之前，我都要留下来。”
水温差不多后，赵志明将脸盆端到了何月怡的脚边，然后轻轻的帮何月怡脱掉了鞋子，放进脸盆中。
“我问你个事儿呗。”看着眼前蹲着的男人，何月怡开口说道。
赵志明没有抬头，帮着何月怡脱下了另外一只鞋子，然后将她的两只脚都放进了热水里：“你问。”
“我俩分开这么多年，你就没再找一个？”
赵志明没什么犹豫的开口说道：“找了，怎么没找，还找了好几个呢。”
“都没成？”
“都没成，我找了张月怡，胡月怡，李月怡，就是没找到何月怡。”
何月怡听得脸红红的，但还是没好气轻轻戳了一下赵志明的额头，轻声说道：“胡言乱语。”
2
山风怒卷地上霜，又作一日冬雪扬。风雪交加的不只有夜晚，第二日晨起的时候，雪小了许多，可狂风把地上的雪又吹了起来，吹得昏天黑地，飞沙走石。走读的孩子们只来了三三两两。看着窗外声嘶力竭的大风，有些吓人，像是一个索命的恶鬼一般，不停的山中，峡谷中，穿梭着，嚎叫着，一刻也不曾停歇。不得已给学校放了假，因为孩子们来上学太危险了，而且教室太冷了，孩子们没什么衣服，容易感冒。
放假本来是一个见开心的事情，可孩子们好像却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吃过午饭，风小了许多，孩子们三三两两的走出了院子，各自回家。但还有些孩子，依旧傻傻的坐在教室里，他们没地方去。只能傻傻的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安排。他们每年都是这样的，其余孩子们放假，他们并不放假，依旧要住在学校。
“这些孩子不回家么？”赵志明端着饭盆好奇的问道，他刚吃上饭。
“他们没有加，他们的爸爸妈妈除了村子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些再找人了，有些就再生一个，一开始跟着爷爷奶奶，爷爷奶奶走了也就没人跟了。”何月怡的声音从赵志明身后的厨房里悠悠传来。
“那草根也没有么？”赵志明撸撸裤子，找了半天没地方坐下的他，干脆坐在了房子前的台阶上。
何月怡也端着饭从赵志明身后走了出来，轻轻用筷子头敲了敲赵志明的脑袋说道：“他叫李木春，不叫草根。”
“木春？”赵志明想了想，没想到是哪个木，哪个春。
“病树前头万木春的木春，好听吧，我起的。”何月怡也跟着赵志明坐在了台阶上，靠着赵志明得意的说道。
“他们爸妈没给取名么？”赵志明把碗里的几块肉夹进了何月怡的碗里，边夹边问着。
何月怡看着教室的方向，谈了口说道：“哪有爸妈，他出生就没见过爸爸妈妈，他爷爷早年落了肺病，一到冬天就咳嗽，咳着咳着，人就没了。他被收养的时候才五岁，哪有名字。好了别夹了，吃不完了。”看着赵志明的动作，何月怡连忙夹了几块回去。
可赵志明直接别过了身子，把碗护在身旁：“我不要了，我胖过一会了，你也胖一会。”
何月怡恼羞成怒的拍了拍赵志明的后背，又好气又好笑。
打闹过后，胖子才转过身来，有些感慨的说道：“还好当年是你来不是我来。”
“为什么？”何月怡不解的看着赵志明。
“要是我来，估计就是我跟我爸妈决裂了。”赵志明边吃边理所应当的说道。
何月怡听后扑出一声笑了出来：“那怎么说都怪你，你要是来，我就可以在家里享福了，我孩子估计都有好几个了，你为什么不来！”
二人正悄悄说着话时，一个穿着老旧军装的男人打断了他们的窃窃私语。
“何老师，吃饭呢？”村长热络的打着招呼，不过刚一转眼就看到了身旁的赵志明，村里已经好久没有来过外人了，好奇的问道：“哎呦，这位是？”
没等何月怡开口，赵志明率先开口说道：“我是何老师的爱人，赵志明。您好。”说着将手擦了擦，伸手向了村长。
村长稍微愣了一下，随即热络的握起了赵志明的手，不停的夸赞道：“哎呀真是郎才这个......这个.......你们大学生懂得嘛，反正就是好，两人都好啊。呵呵呵。”村长不停的笑着，他没什么太多的词语，他只会说一个好字，一个好字，就已经是他最高的评价了。
“这位是？”赵志明目光移向了何月怡。
“这是村长。”何月怡在身后轻声开口说道。
“嗷，原来是村长，你好你好。”
5
村里人好客，可却一直没有客人来，或许是因为一直没有客人来，所以才好客，客人多了，反而欺生，好不容易迎来了许久以来的第一位客人，村长将村里几个说的上话的人一起召集了起来，一起筹了点钱，说什么也要请何老师和她爱人吃一顿饭。
众人围坐在桌子上，桌上的火锅冒着热气，众人围坐在一起，好奇看着赵志明，你一言我一语的打着招呼，村长带头给敬了酒。
“赵先生，何老师，我代表我们玉皇村，感谢你们，真的呢，我们山里人，说不上来个门道，不会说话，土里土气惯了，但是我们晓得道理啊，没有何老师，我们这里的娃娃，就要跟我们一样了，一辈子窝在这个山窝窝里头，出去让人笑话，欺负。我一把年纪了，黄土埋齐了脖子，可娃娃小的很啊，没有何老师，我们真的.......”说着，村长抹了把泪，然后一口干了手中酒杯里的酒水。
赵志明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也陪着村长一起干了杯中酒，其余的男人皆是如此。村长的话粗糙，但是每个字都是他这一辈子的委屈所化。
酒慢慢的喝着，何月怡和赵志明被围在中间，时不时就被敬酒，赵志明也来者不拒，很快众人便被好爽的赵志明给带了动了起来，话匣子也打开，气氛也越来越热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窗外的风也越来越大，赵志明有些醉了，趁着酒劲，当着众人的面，对着何月怡轻轻说道：“月怡，我们结婚好不好。”
6
村里听说了结婚的事情，都忙着筹备了起来，他们特意请了村里最老的先生，算了大喜的日子，是个晴空万里的日子。家家户户有家禽的出家禽，有菜的出菜。实在不行搬张桌子也来学校。
后山的小沟里，二狗跟着他的瘸腿爸爸在沟里不停的摸索着。
“我说，二狗，大冷的天，你跟你爹在水里干什么呢？快上来，姨给你换身衣服，别跟着你爹瞎弄。”岸上的女人不停的呼喊着二狗。
二狗摇了摇头，大声回应道：“姨！俺爹给何老师抓几条鱼！等会就上去。”】
学校被学生们贴满了喜字，还弄了几张红丝巾，在门上挂着。憨坨从家里拎来了一只大鹅，那鹅快要比他高了，凶猛的厉害，可他硬是抓着大鹅的脖子，给拎进了学校，说什么也不让爷爷帮他拎。
“草根，你哪弄的鸡，不是又是偷得吧。”看着一身伤口的草根，憨坨好奇的问道。
“你才偷的呢，今天什么日子，我能偷东西么。”草根一手一个母鸡，往厨房一甩，引起了一阵惊呼声：“哎哟这是哪家的娃，怎么瞎扔。”
草根却不应，只是笑了笑，拍了拍满是鸡毛的小手。很是潇洒的迈步走进了教室。
“哎哎哎，你不能进。”赵志明被一群奶奶姑姑堵在了门外，他不理解，我要进去拿东西。
“我进去那个东西，真不是看新娘子去的。”
“那也不行，何老师娘家人不在，我们就是娘家人，没拜堂之前可不能放你进去。”说着就又关上了门，把赵志明关在了门外。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鞭炮声骤然炸响，而后是孩子们惊叫声和欢乐声。村里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一切都好像又回到了还没有衰败的时候。
孩子们拿着香追逐着放着鞭炮，然后围在窗户旁，偷看对镜梳妆，美的不可方物的何老师。可看的入神时，总会被那个烦人的姑姑出来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