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开奇只是很随意的画出来，却看见夜莺的脸色很难看。
“你不会认识吧？”
夜莺在那点上了烟，狠狠吸了口平定了情绪。
郑开奇看出来他的手有些抖。
“你认识她？”他又问了一遍。
“你确定她死了？”女人终于缓过神来。
“嗯，怎么说呢。”夜莺有些语无伦次，“不是死了，是她早该死了，你本不该认识她。”
“早就死了？什么时候？”
“起码三年前吧。死在了一次行动中。”
郑开奇皱起了眉霉头，不可能的。
那边有男女嬉笑着走过来，郑开奇单手压墙，像是在跟女人调情。低声道：“双胞胎么？”
“哪有那么多双胞胎？不是，我与她共事一年多，从没听说过。”她看着男人，“你说下当时的情况。”
郑开奇简单一说，闻听死状夜莺更加愤怒，“你看见她大腿上的刀疤了么？”
“没，穿着丝袜，而且，我没细看。”男人有些不好意思。
夜莺说道：“如果她右侧大腿有刀疤，那就是同一个人。”
“她当时怎么死的？任务诈死？”
“不好说，反正我以为她真死了。”
“她是中统的人？”
“对，我们以前都在一个培训班。还住一个宿舍。”
郑开奇让她不要多想，“别想那么多了，可能不是一个人，我的画工一般。七八成像的人那不是一抓一大把。”
夜莺表情复杂。
郑开奇看了看表。
快了。
一辆货车出了西郊，在黑暗中无声行驶。
没有开车灯，开的很慢。
副驾驶上，李默拿着一张地图，慢慢指着路线。
路线崎岖不平，车上的人都没有声音。
马上就要八点半的时候，车子缓缓停在一处密林中，车上陆续下来十几个人。
都是振邦货仓的工人同志。
其中包括慢慢扭转心态的郑玉明。
之前，整个振邦货仓都可以随意外出后，他也在此行列。
他不懂，有着深仇大恨的彼此，为什么会放他出来。
他也曾回自己的据点去看，早就人去楼空，不知为什么，他也没有继续找军统的心思。
战争，杀戮，对他来说，变得陌生和让人厌恶。
他本也是开着小饭店的小人物，扎挣求生。
而深入陕北的儿子被杀，他才满是怨恨，出卖情报，残害共产党。
换做其他地方，他可能已经被制裁，齐多娣却让他活了下来。
在振邦货仓，看着他们热火朝天的，热情洋溢的工作，他很难不被带入进去。
普通百姓不懂政治，不知道国共的战争意味着什么。
却发现这些人真正互帮互助，心地善良，心存理想。
如果是他的儿子在这里，估计也会很开心吧。
今晚是他第一次出来，他主动想出来看看。
“原地修整。”
那个五短身材的汉子，说了句，就跟铁男离开。
这次行动振邦货仓出来十一人，整个货车挤得满满的。
这段时间，振邦货仓出现了很多枪支弹药，每个人都在练习射击。
这个货仓里有很多东西都是平时看不见的，只会在关键时刻出现。
郑玉明跟其他人一样，也不说话，只是在适应周围淡淡的黑暗。
李默和铁男作为此次的领队，现场勘察了地形。
一个深谙近战的猎人，一个喜欢带队群殴的前花红双棍，仔细研究一阵，就回到了货车所在地。
“货车得开走。”李默说道：“咱们来的路是必经之地，也就是说，来接应的日本部队肯定会经过这里，货车在这里不安全。
货车离开，我们在撤出战斗后需要各自潜伏隐藏下来。”
铁男说道：“那还需要再分两种情况。
一种是咱们撤出战斗后，对方增援部队还没到，一种是对方来了，咱们还在战斗中。”
李默摇头道：“这次我们的任务，就是把淸剿队可能突出包围圈的部分残兵灭掉。
如果增援部队来的早，那我们的任务就没有意义，就立马撤出战斗，不做无谓的牺牲——”
有人点着了火折子，李默在地图上指着一条小路。
“我们的同志会在前方五百米左右设置包围圈，如果增援部队来早了，他们的火力也扛不住正规部队的冲击，他们会原路退出。
而日本人的增援部队如果想追击，就得从这条路走。
也就是说，我们这些人如果要撤出战斗，还不被敌人发现，就得找相反方向。”
李默在主路的另一侧画出来一个区域，“这里有个山洞，应该是山上的猎人找的，可以动作我们的藏身处。
如果打散了，记得来这里集合。”
“如果被敌人发现追踪，都还记得联络方式吧。”
“了解。”众人回道。
“好。”
“三人一批。分别熟悉周围路径，特别是把咱们的设伏点和躲藏的山洞熟悉。
速度快。”
“记住，不准抽烟，不准大便。不准留下容易辨析的物件。”
“为什么不能拉屎？”有同志问。他有点紧张，想大便。
“如果想去，就抓紧去，去下风向。”
李默微微皱眉，还是解释道：“我们不知道日本人部队有没有带警犬。
人类粪便和动物的味道不一样，容易露馅。香烟也是一样。
我们毕竟处于劣势，如果被发现，就有生命危险。
战场就是你死我活，一切都小心为上。”
同志们都三人一组去周围熟悉地形，限定时间为十分钟。十分钟后必须归位集合。
李默蹲在那，铁男捡起几个石头，在那甩动着手臂，“单打独斗惯了，带队伍是不是很别扭？”
“还好。”李默低声道。
两人聊了几句，李默的耳朵动了动，先闭上了嘴，很快铁男也闭上了嘴巴。
两人此时站在伏击点的上风向。
伏击点的位置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其余的同志都刚离开三四分钟，都不会回来，而且听声音很单薄，不像是几个人的声音。
像是一个人。
两人一个留在原地蹲在黑暗中，一个有默契的隐到一棵树后。
不一会，一身军装的福生，就左顾右盼到了这里。
李默猛然站了出来，“温庆。”
铁男也慢慢走了出来。
温庆惊喜道：“默哥，你来了。”
李默说道：“你怎么来这边了？主要伏击点谁负责？”
“有人负责。柏队长让我过来跟你们见个面。”
李默说道：“没什么好见的，除了我你谁都不认识，好好做好自己的活。”
铁男啧啧道：“这么无情的猎人，伤了人的心。”
“你闭嘴吧。”李默沉闷。
见没见到其余的人，温庆说道：“他们都还好吧？”李默就是这样的性格，他知道的。
“对了，你现在叫福生，既然换了名字，地下党的一切就与你没有关系了。好好辅佐柏队长，淞沪支队应该扩大规模，分开作战。”
李默顿了顿，说道：“不是我说的，是有人让我带话给你。
知道你拖拖拉拉的，重情重义是好事，得分清主次。”
温庆眼眶微红。
“既然来了这里，就与我们并肩作战。”
福生收敛了情绪，问道：“日本人，会提前来么？”
“不至于。”李默摇头，看着眼前的黑暗，“不过，能不能撵到战斗的尾巴，就看老天爷让不让我们初战告捷了。”
铁男龇牙一笑，“老天爷何曾开过眼？”
李默瞪了他一眼，后者自知说话晦气，不再言语。
很快，外出查看地形的众人陆续回来，在黑暗中静默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奇怪的鸟叫声从高空坠落，落在众人耳朵。
福生看向李默，“主力部队的斥候，已经看见淸剿队了。按照路程估计，还有十分钟。”
“准备战斗。”李默喝道。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八点四十五分。
“提前了五分钟啊。”
西郊。
浅川寿打着哈欠，看了看表。
八点四十五分。
他的队伍沉默安静在其身后，不远处，几辆车子加上一群自行车正往这边汇聚。
日本人为了保护自家士兵，但凡出动部队，必须是伪警配合。
而西郊警署，向来是出动最频繁的部队。
所以按照战斗力来说，四大警署里，西郊警署最为强盛。
当然，在日本兵眼里，还是不够看。
“中佐——”
前面的是西郊行动队的队长，从车上下来，问道：“怎么行动提前了？”
“少废话，人来齐了么？”
“齐了，两组人马五十人。”
浅川寿嘿嘿冷笑，“出发，让他们都跟上。”
宪兵队出动了三十多人，八十多人加上淸剿队，加上各自的辎重武装。
在上海地界，神仙也闹不起来。
在呵斥声中，队伍启程。
此时，已经是九点。
浅川寿的整体队伍他本来估计半个多小时，就能到宪兵队推测的，敌人的设伏地点，但毕竟是晚上，后面的自行车拖拖拉拉，加上视线受阻，九点半左右，到了差不多目的地的时候，他们听到了炮火的声音。
稀稀拉拉，不成体系。
浅川寿心里一闷，心想，坏了。
难道已经打上了？
自己这已经算是超前了啊。
不是十点么？
他们还准备去设伏收割人头呢！
这下好了，打野都打不到了。“八嘎呀路，加速，不要管后面那些废物了，车先开过去，支援前线。”
该死——
在一阵密集的手榴弹的轰炸后，迫击炮的声音没有了。
机枪的声音早就消失不见。
继而，稀稀拉拉的枪声越来越少，越来越单调。
在距离地图上最好的设伏地点还有两公里的区域，彻底没有了枪声。
“八嘎呀路！！！！”
这意味着什么？
战斗结束了？
浅川寿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也是经验丰富的指挥官，这枪声消失的顺序，表明了状况很明显是倾斜到了自己这边。
“八嘎，摩托车先上去，冲上去，我要看见那些混蛋的影子。”
摇下车窗的浅川寿吼道，就有四辆三轮摩托呼啸着冲上去，在车灯的带动下，视线还算可以。
眼看着摩托车就要翻过前面的一个小土丘！
然后，它们翻过去了。
继而一道刺耳的爆鸣声，夹杂着地面的微微颤抖。
火光冲天。
黑暗中，就见两辆着火的摩托车飞上了天，又重重摔落。
火光一片，着了起来。
惨叫声就这样传进了浅川寿的耳朵。
“该死，都下车。”浅川寿下了车，手中小刀一拔，“突击给给。”
后面的日本兵和伪警一股脑冲了过去。
已经没有时间让工兵去排雷了。
淸剿队带回来大量物资和粮食。
这边设置的陷阱很明显是为了阻滞他们的进度。
即便战斗结束了，他们还得打扫战场，因为他们得把物资和粮食转移走。
“冲，给我冲。”
第二伏击点。
李默感慨了一句，“听声音，来了老熟人。”
铁男靠在一块垒好的土堆上，手里架着一霆冲锋枪。
“管他什么老熟人，干他娘的小日本。”
“准备战斗，为后面的支队同志们打扫战场争取时间。”
那边，一个小战士踉踉跄跄过来，手里拖拉着两挺还很热的机枪。
“来俩家伙，支撑一下。”却发现这边至少有五挺机关枪。
这是振邦货仓的家底，都拿来了。
“哈哈，小同志，你们还是回去搬物资吧，跟你们的头头说，这边有我们就够了。干不死对方，一刻钟内，压制对方抬不起还是做得到的。”
铁男豪气干云。
“少废话，警戒。”
李默他们在来时路一共设置了三道地雷陷阱。
刚才三轮摩托是第一道。
紧接着又是一阵轰鸣。
第二道封锁线近在眼前，炸了。
只有第三道了。
只剩下一百米。
“注意，准备。”
猎人强大的心脏丝毫不慌，却听见了周围浓重的喘息声。
这些地下工作的同志们，第一次在正面战场上，跟敌人真刀真枪的对战，都有些紧张。
“同志们，日本人也是肉做的，子弹打中也是死。
我们居高临下，我们以逸待劳。
我们的武器装备，是普通新四军部队想都不敢想的。
我们能以一当十稳住，稳住。”
粗重的喘息在变少，战士的心沉稳下来。
视线里，能看见黑色的人影在晃动。
“三....二....一....。”
“开火！”
铁男龇牙，手中的机枪“踏踏踏踏”倾泻着火光。
他哈哈大笑。
豪气干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