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尾音略略上扬，带着点身居高处的不可一世，又有些狡诈的算计在里面。
德妃心下登时一紧。
人在心里有鬼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着相。
她猛地抬眼看向那张据说跟启献帝心上人肖似的面庞，那张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此刻正流露出几许玩味，唇角也难得一见地微微上扬。
眼下若是想装作没看见已经不可能了，只得定一定神，略略点头。
“皇长子今日没去皇上那里吗？”
启献帝生病之后情绪愈发阴晴不定，经常是说要见谁，那人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出现，迟了一步他就要发脾气的。
而在后宫诸多人选当中，谢朗是被点名最频繁的那一位。
平日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皇帝寝宫里候着么？
赶在这会儿出现，倒是真来得巧。
谢朗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自然不会是偶然。
启献帝病势反反复复，他的心情也就愈发急切，本来是想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再来动手，但眼下似乎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他不知道启献帝什么时候会突然发难，之前那个关于是否是亲生子的事情并没有定论。
眼下没办法细想他是不是信了，亦或是会不会翻旧账，只能趁着他现在暂时还没有提及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今日不大舒服，特地来请德妃娘娘帮忙去照看一下父皇。”他语气放缓了些，“倒是没料到，赶上娘娘从太后那里请安回来。”
德妃下意识回头望去，怀疑刚刚是不是他听见或者瞧见了什么。周围倒是有负责洒扫的太监宫女，目光对上德妃，又立刻低头收回去，不动声色纷纷避开。
德妃心底愈发惊疑，但不管怎样，这都是个不容拒绝的要求，明知可能是陷阱，但避开却需要足够理由。
“真是太不巧了，本宫刚刚去太后那里，刚好奉了太后的命令回去取些东西，不好耽搁，皇长子看看能不能另请高明？”
谢朗眉头微蹙。
“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非得德妃娘娘亲自取？”
“这就不方便言明了，毕竟是太后的私事。”
德妃故意说得模棱两可，心里却捏着把汗，暗道就算谢朗不可能真的去问，就算去，有刚刚的把柄在，太后怕是也不好不替她圆谎。
于是强迫自己挺直腰杆，看向谢朗，谢朗明知她在找借口，但也不好强迫，只得淡淡回道。
“那就不打扰娘娘公干了。”
德妃颔首，也不再多话，快步离开。
不远处暗暗看到这一幕的潜伏者，也闪身走了。
***
消息很快被送到宁王府。
宁王在宫里是有眼线的，影卫虽然不能进入内廷，但在后宫埋几个眼线还是轻而易举。
跟老太君把话摊开说之后，陆夭心下松快许多，药王谷的药还没消息，她也无事可做，只得闲适地躺在贵妃榻上，听孙嬷嬷叮嘱些产前产后的事情。
“稳婆得开始预备起来了，太后娘娘一早倒是准备了一个。但您怀的是双胎，一个怕是不够。”孙嬷嬷不敢把话说得太直白，怕吓着陆夭，于是缓和了一下，“主要是两个稳婆，遇事也好有个商量。”
陆夭自然知道，兹事体大，马虎不得，大楚坊间双胎也不多见，而且往往只能活一个，好容易逃过了天命，自然不能人为出问题。
她虽然不像很多贵女那样孱弱，但能否支撑得住生两个，尚未可知，孙嬷嬷的建议不无道理。
“路师哥他们可能会回来，但月儿也是个黄花闺女，没接生过，怕是顶不上什么用。”她想起药王当初拍胸脯保证，不由自主笑笑，“若是我大出血，或者有什么危急情况，怕是才能用上师父。”
“呸呸呸，童言无忌。”孙嬷嬷闻言急了，“王妃福大命大，定然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陆夭失笑，所谓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不过是美好的愿望，就像前世，她最后时刻也曾这般期盼过，但终究还是抵不过命运。
所以很多事还是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她瞧着孙嬷嬷，见人眼底涌起浓浓的担忧，不禁拍拍她的手宽慰。
“嬷嬷放心，生产之前，我会做好安排的。”她想了想，“晚些我跑一趟王老太医府上，他家学渊源，又好女科一脉，可以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推荐的人选。”
太医院的太医很多是启献帝的人，不敢擅自动用，怕万一出点什么纰漏。
但王老太医曾受她恩惠，算是信得过的人。
“这事您打算公开了么？”孙嬷嬷不无担心地问，“王老太医长居家中不打紧，可王医正可是还在太医院供职呢。”
陆夭微微颔首。
“其实这些日子我反复想过了，距离临盆没几个月，到时候也是要大白于天下的。如今静王谋反的事情已经解决，薛府的纠纷也暂时告一段落，不妨渐渐放出些风声。”
孙嬷嬷闻言颇觉有理，王爷早晚是要上位的，头胎双生子这件事在皇室是混淆血脉的不祥之兆，但在民间却是好事成双的上上签。
思及至此，她终于有了些笑模样。
“老奴这就着人去安排，保准不动声色，润物细无声。”
陆夭也想找点事帮着孙嬷嬷转移注意力，闻言笑着安抚道。
“嬷嬷做事我一想放心，你看着安排便是。至于稳婆，你先别声张，待我悄悄去问问王老太医再说。”
孙嬷嬷喜忧参半点点头，虽然王妃做事一向都胸有成竹，但这一次着实非比寻常。
主仆二人正合计着，就听外面有人通传，说宫里送了些消息来。
待陆夭听完来人禀告，不由自主蹙眉。
“谢朗去找德妃，十有八九是为了皇帝的事情，否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能有什么交集？”
孙嬷嬷也觉纳闷。
“皇长子为何让德妃替他伺候，说是伺候，其实不过是下人熬好药，他负责递送一下罢了，哪需要人替呢？”
这话触动了陆夭的心事。
谢朗把怀孕的钱落葵送往洛城，只身回到皇宫，本身就有些蹊跷。
再联系他让德妃替他守着启献帝这件事，难不成，他要对皇帝不利？
想到这里，她猛地站起来，把旁边的孙嬷嬷吓了一大跳。
“去，去书房叫谢知蕴，我得进宫一趟。”
小剧场
陆夭：好家伙，不追究你欺君的责任，你反而倒打一耙要弑君。
谢朗：我的人设不就是后期黑化吗？
陆夭：你想简单了，你是黑中带白，白中又黑，属于黑白相间。
谢朗：国宝？这属于登月碰瓷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