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许常林所述的情况,其实远远超出路北方预料。
路北方最初的想法很简单、很朴素,他就是觉得当下省政府办公厅包保秀山县的脱贫工作,他就必须对秀山县的发展负责。
而初到秀山,路北方觉得这个县的官场生态很不好,他就是要整治秀山的官场风气,要将这个穷乡僻壤,通过政务改革、外界扶持,以及向国家交通部门、铁道部门争取让国道或铁路从此地经过,再通过三到五年发展地方经济,从而实现秀山的基本脱贫。
而现在打击崆洞镇的私采金矿,防止金矿资源落入私人手中,就是整肃官场的引擎和手段;至于以后由政府接手金矿,并通过国营企业有序开采,为秀山县的发展创造税收,那是后期的工作。
但是,很明显,许常林从秀山县县长何保树这里获知的消息,却打破了路北方原有的计划。
何保树带来的消息,让路北方猛然意识到,这起案件的背后,不仅是秀山之事,而且牵涉到临南市主要领导,牵涉到“龙哥会”这个隐藏的,却又庞大而错综复杂的利益集团。
坐在秀山县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许亮的办公室里,路北方眉角的忧虑,如同六月的乌云一般,深深地笼罩他的心头。
他深知,要是事情真如何保树所说,这事儿牵涉到临南市的领导,牵涉到龙哥会,那要将案件彻底查处,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先不说临南的领导有没有参与,就凭盛氏三兄弟在临南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分别在官场、黑道和商界,都有着强大的影响力!
那么一旦行动,稍有不慎,不仅可能打草惊蛇,让盛家兄弟有所防备,还可能引发一系列不可预测的后果!
而最重要的,处理市里边的干部,和对付县里边的干部,那完全是两码事。县里边的干部,最多也就是副厅级,牵涉到上面的关系很有限。
说句不好听的,路北方将他们处理了,也就处理了,他们不会有怨言。但若是动市里边的省管干部,非确凿证据,贸然动人家,不仅可能调查艰难,而且极有可能,惹一身骚。
许常林在转述何保树的话时,路北方虽然静静听着,但他脑中,已经在想着应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验证何保树所说的龙哥会的存在?又怎么将这帮人给收拾了?而且他分析过,从秀山县崆洞镇金矿案来看,在这时候若要扳倒临南市人大副主任盛斌龙,将极显困难。
现在秀山崆洞金矿的产业,应当属于盛家三兄弟的老三盛斌军。而盛斌军应当有许多产业,在临南,还是不折不扣的亿万富豪。现在自己拿下盛斌军,仅是他手下的马仔而已……
一想到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却离事情的真相甚远,路北方这心里,便感觉堵得慌。
不过,路北方的骨子里,从来就没有认输的基因。
那股子倔强劲儿,就像浙阳大地,随处可见,却历经风雨,依然挺拔的青松,任凭狂风呼啸、暴雨倾盆,也绝不轻易低头。
现在,问题就明晃晃地摆在这里,贪官、恶霸、奸商,被指名道姓摆了出来!若他路北方依然视而不见、绕道而行,那简直比登天还难,比捅他一刀还难受!
虽然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清楚得很,根据何保树提供的思路一路查下去,那将会是荆棘丛生、困难重重。甚至每前进一步,都可能遭遇难以预料的阻碍,每深入一分,都可能触碰到更多隐藏在暗处的利益黑手。
但他依然决定,这事儿,必须干!
初来秀山时看到的那一幕,就如同电影般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
路北方记得很清楚,刚来秀山,在进城路口,被人爆了车胎。在黎晓辉组织人员修胎时。他则在附近走了走。
那个阴雨绵绵的日子,细密的雨丝,如牛毛般纷纷扬扬地洒落,将整个秀山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他走在乡间的小道上,脚下是泥泞的土地,每走一步都溅起小小的泥花。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那位老农。老农身材瘦小,背却微微驼着,仿佛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他扛着犁耙,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雨幕中艰难前行。那犁耙在他瘦弱的肩上,显得格外沉重,仿佛扛着的不是农具,而是整个家庭的生计,是生活的全部希望。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他只是默默地走着,眼神中透着一种对生活的坚韧与无奈。
那一刻,路北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他深知,在这片土地上,还有无数像这位老农一样的百姓,他们勤劳善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自己的双手努力地生活着。
可那些肆意妄为、违法犯罪的分子,却像蛀虫一样,啃噬着这片土地的根基,让百姓们的生活更加艰难。
如果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任由这些人在黑暗中为非作歹、逍遥法外,那他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一名官员,还有什么脸面面对这片土地上淳朴善良的百姓?
这将是他一生的耻辱,会让他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心生愧疚。
想到这里,路北方的心头一硬,暗暗发誓,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无论会遇到多大的压力和威胁,他都一定要将这场斗争进行到底,一定要将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罪恶之手揪出来,还秀山县一片朗朗乾坤,让百姓们能够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当然,他也知道,这场斗争,需要智慧和勇气,需要周密的部署和果断的行动。他要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整合各方资源,制定出一套切实可行的计划,才能一步步地完成目标。
……
许常林将事情说完后,路北方盯着他,交待道:“常林,你说的这些线索万分重要!切记,万万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还有……你去将荆书记和常厅长叫来吧,我问问他们案件的情况?”
“请放心吧,路省长!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许常林在郑重应着后,于路北方点头中,再道:“那我现在就去喊常厅长和荆书记了!”
“去吧!”路北方扬了扬手。
许常林转身快步离去,脚步急促而沉稳。
在等待荆明凯和常生军到来的这段时间里,路北方起身缓缓踱步,思绪却如潮水般,在脑海中翻涌。
他在脑中,不断盘算和推演后续的工作。
毋庸置疑,当下他和荆明凯、常生军几人,从省城到秀山查办私采金矿一案,当下最为棘手的,便是可用人手极度匮乏的问题。
此行从省城来秀山,公安厅长常生军带了5名随行人员,但是,其余参与行动的人员,皆是从浙阳开发区和湖阳市紧急抽调而来。
这些人都是湖阳和开发区的中坚力量,用几天没问题,但若是让他们在秀山呆十天半个月,肯定是不行的!
而纪委方面,荆明凯从省纪委,带来了10人前来支援!如今形势所迫,实在别无他法,他还从秀山县纪委抽调了人员加入审查队伍。
然而,路北方心里清楚,虽然这么多人,依然是杯水车薪。
崆洞镇金矿矿场被扣近四十人,有工人,有铲车司机,有村干部和镇干部,县领导!
这牵涉的人,足足过百人!
现在光靠常生军和荆明凯的人,根本应付不过来。
实在没办法,常生军还是调用了秀山县公安局的人。
就这点,路北方是知道的,秀山县公安局原局长宋绍兴落马,内部情况复杂。其中不少人,或许都曾和宋绍兴一样,收受过对方的利益好处,其忠诚度和可靠性,都值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就眼前这现况,若是沿着何保树提供的思路,对临南市长田志平、以及临南魏氏三兄弟着手开展进一步的调查,将存在人手欠缺、证据不齐等很大难题!
此次,路北方喊荆明凯和常生军来办公室,就是想问问,当前他们处理的金矿案件,是什么状况?顺便再探讨看看,针对新的线索,有什么破局办法?
当然,路北方在听了许常林的汇报后,也真正意识到自己此行临南的莽撞,虽然这次,自己从省里带来三十多人来秀山,也将崆洞镇六湾金矿控制。但是,若当时对方狗急跳墙、组织人员暴力反抗,或是背后有严密组织暗中周旋、应付调查,局面必将陷入极度混乱。
而现在,这种危机,依然没有消失。市长田志平的气愤离去,似在释放某种信号,背后势力或许正蠢蠢欲动。如此局面,自己必须尽快商讨出应对之策,否则局势恐将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