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英俊的脸上短暂出现了凝滞之色。
“……这个啊。”
摸了摸自己唇边那道浅浅伤口,他眯起桃花眼,耸肩:“口腔溃疡。”
“咳咳咳咳……”
身后突然传来十二剧烈的咳嗽声,似乎是被口水呛到。
李行舟安静地盯着他看了会儿,才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
夜深。
雨势渐小,河面水滴惊起的涟漪愈发疏离分散。
独坐在河岸阶梯边的青年怔怔盯着附着在自己黑色雨衣上的雨滴,它们缓慢地划过防水材质的表面,在边缘汇聚,最后,不堪重负般坠入深不见底的河流。
身后响起两道脚步声。
“童非羽。”
有人站在河边,低声唤他名字。
童非羽恍若未闻。
“吃点东西吧。”
李行舟轻拍他肩膀,递出装着食物与水的袋子。
对方依旧垂着脑袋一动不动,没有领他的情。
李行舟叹口气,默默把袋子放到他脚边。
“他爱吃不吃,饿死更好,臭小子,你管他干嘛?”
晁嘉嘴上叼着根颤动的雪茄,神色不虞。
显然还记恨着对方前几天和自己争风吃醋的旧仇。
“你已经不吃不喝地在这里坐了一夜了,再这样下去结果就是被担架抬走,”李行舟没接他的话,声线仍旧清冷平静,“只有补充好体力,才能等到她的消息。”
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机关,僵坐的青年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茫然抬起头。
青年年轻俊朗的容颜再不复往日意气飞扬,琥珀色的眼睛里有鲜红血丝蔓延如蛛网,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俊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微卷的棕发与睫毛都被潮气浸润得湿漉漉,发梢还在滴滴答答,神色脆弱像只被人丢在雨夜里的弃犬。
“……哼!”
对方失魂落魄的惨样,让晁嘉一肚子讽刺卡在嘴边,轻哼一声。
“现在,还、还没有消息吗?”
青年声音沙哑得像在砂纸上磋磨过。
“嗯。”
李行舟点头,“还没有任何消息。”
童非羽紧握着怀中的春带彩观音像,低声道:“如果今天我没打那通电话,是、是不是,她就不会出这种事……”
雪茄烟火在绵绵小雨中明灭不定。
二人都没说话。
童非羽苦涩抿唇。
这几年是自己发展事业最好的黄金时期,他谨记老妈教诲努力往上爬,把自己工作排得满满当当,能挤出来的时间少之又少。
下次回国不知何时。
所以他临走前迫不及待地想再见她一面。
她答应了,说自己会尽快赶到的时候他开心得不得了。
却没想到再接到消息,意外已经发生……
他赶到时只来得及看到被撞断的桥栏杆与水势汹涌的茫茫大河。
如果自己没有打那通电话,没有贪婪地得寸进尺,那狗仔们会不会不会那样疯狂地咬在她身后、会不会她就不会坠河,会不会就不会落入现在这样生死不明地困境……?
“都怪我。”
童非羽捂着脸,一遍遍重复,“都怪我,都怪我。”
他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不太不对劲儿。
李行舟看晁嘉。
后者顿了顿,偏头躲开他的注视。
“唔!”
童非羽猛地站起。
只是因为坐得太久,僵麻的双腿发软,险些一个踉跄栽进河里。
晁嘉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雨衣帽子将人扯回岸边,忍不住呵斥:“卧槽!臭小子!你多大年纪了,还玩殉情那套?!”
某人很不爽,非常不爽。
草!
要殉情也是自己先跟那小狐狸殉情,用你这脑子不好的大傻子在这里踊跃?
后面排队去!
“晁哥……”
李行舟无奈揉了揉眉心。
童非羽一言不发继续往外走,李行舟拽住他衣角,蹙眉,“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
童非羽声音带着点颤意,“我只知道再坐在这里我就要疯了。”
这样无能为力、只能等待的感觉实在太让人恐慌,哪怕是他跳下河一起去找她都比继续坐在这里让人心安。
“省省吧,你现在去哪儿都是在给大家添麻烦,分不出人手去河里捞你。”
李行舟看穿他的想法,说话并不留情面。
这样的天气如果没做好足够的措施和准备,很可能救援者都会连带着被冲走、一起丧命。
“……”
童非羽颓丧地一屁股坐了回去,把俊脸埋进双手掌心。
气氛又变得沉寂。
“晁哥。”
李行舟忽然侧头看晁嘉,一字一句问道:“江黛不会出事的,对吗?”
男人指尖夹着燃烧许久的雪茄。
烟灰成了型,被他轻轻弹落、裹着火星悠悠飘落入河。
凝望着那条水位暴涨了数米的苍凉大河,晁嘉薄唇轻颤,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
桥上人们三两成群。
黄色头发的男孩和秦芳容并肩站在桥边,眺望不远处。
那处河岸阶梯错落,有三道身影或站或坐,似乎在说什么话。
一点烟火成了夜里唯一的光。
秦召和秦芳容盯着他们默默看了许久。
“马上十二点了。”
低头看了眼腕表,秦召打破沉默。
还有几分钟,黄金救援时间便会彻底结束,基本可以宣告噩耗。
“……”
秦芳容握紧拳头。
她倏然转身穿越人海,朝警戒线外大步离去。
“你去哪儿?!”
手腕传来一股拉扯力,是许虹珊抓住她手腕。
“加班。”
秦芳容回头,语气近乎于冷酷,“与其在这里空等,还不如回公司做点实事有意义。”
闻言,众人一滞。
许虹珊愣神的功夫,那女孩已经大步流星地越过警戒线,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
扶光、方生众高层面面相觑。
“咱们居然还不如这丫头活得明白,”宋迎春忍不住苦笑,长叹一声,“她说得对,反正只要有消息了肯定会通知到大家,咱们在这里傻等着干瞪眼也没什么意义!”
“嗯。”
赵雪君只犹豫一瞬,“咱们江总要在这里肯定不爱看咱们唉声叹气,大家该忙忙该歇歇,风口浪尖更得帮老板守住事业。”
闻言,众人皆是点头,准备拖着沉重身体各自离去。
就在这时,一阵刺啦刺啦的电流声突然响起,他们循声看去。
那电流声来源正是白砚腰间的对讲机。
“冬哥?”
白砚一愣,赶忙按下接听。
那头吴暮冬的大嗓门立刻如开了扩音般传来,颇为激动,“找到了!找到那辆车了!”
一语出,四座惊!
“找到了?!”
霎时,众人一股脑地围了过来,皆是满脸兴奋和紧张。
“河底泥沙大……浸没跑车,雨小……终于露出车顶……正在起吊……”
吴暮冬那头说话变得断断续续,电流声愈发重,信号似乎不太稳定。
江山长臂护着陈翠芬挤进人群,后者颤抖着抓住白砚的胳膊,对着对讲机问道:“车找到了,车里的人、人呢?!”
在场所有人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是呀,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车里的人怎么样!
“呃。”
又一阵滋啦滋啦电流声,许久,那头才迟疑出声:“车里……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