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顾北辞离开后，大厅里只剩下两人，气氛一时沉寂。
魏玉苓缓缓起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枝铃兰，她走到窗前，轻轻将窗户关上。
铃兰在她手中微微摇曳，淡淡的花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特殊的花香有安神、使人放松的效果，可调动情绪，使人在一段时间内极为感性。
她背对着风流云，目光透过窗棂，好像穿越了时光，又回到了那个令她心碎的夜晚，那幕她铭记了几十年，至今无法释怀。
那一夜，她独自守在婚房中，整整一夜过去，天亮后，却传来了他另娶他人的消息，而那时，自己已怀有身孕。
她恨他，但心中更多的是不甘，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未对当年之事做出任何解释。
魏玉苓轻舒一口气。
“有个问题，我藏在心里很久了。”
她的声音平静，却掩不住压抑已久的愤怒与不甘。
“趁着今天只有我们两人在，我想问个明白。”
她转过身，目光直视着他。
“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要抛妻另娶他人？”
风流云闻言，神情一滞，原本平静的情绪瞬间波动起来，他手中不自觉握上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指尖微微收紧。
他低垂着眼眸，沉默良久，方才缓缓开口，语气不经意间有些柔软下来。
“玉…苓，时过境迁，都是一些陈年往事，还有必要再提及吗？”
魏玉苓闻言被气笑，声音不由拔高。
“时过境迁？你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将过往一笔勾销？那我受的苦算什么？活该吗？”
听见这话，风流云的胸中涌现愧疚，目光渐渐迷离，好似透过眼前的空气，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指尖微微发凉，思绪却早已飘回了那段年少时光。
那时的他们，还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魏玉苓总是跟在他身后，笑容明媚如春日的阳光，而他则像个守护者，时刻护着她，生怕她受半分委屈。
两人一起习武，一同追逐着各自的梦想。
每当魏玉苓在修炼中遇到瓶颈时，风流云总是耐心地陪在她身边，轻声鼓励她，而当他因剑法不顺而烦躁时，魏玉苓也会默默递上一杯清茶，温柔地安抚他的情绪。
幸得上天垂青，两人都通过了宗门的试炼，分别加入了心仪的宗门。
虽然分隔两地，但他们的心却从未远离，书信往来，字里行间都是对彼此的思念与鼓励。
风流云记得，魏玉苓曾在信中写道：
“无论身在何处，不要忘记，我的心始终与你同在。”
而他也回应。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那时的他，握着信纸，心中满是温暖与坚定。
后来，他们在各自的宗门中崭露头角，逐渐成为同辈中的佼佼者，一次宗门大比中，两人结识了衍月宗的一名弟子，三人志趣相投，很快便成为莫逆之交。
相处时久，那位朋友曾笑着对他们说。
“你们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修炼的节奏都如此默契，真是羡煞旁人啊！”
两人闻言，只是会心一笑，目光中早就将余生许给彼此。
修真无岁月，几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他们的修为日渐精进，最终都被各自的宗主收为亲传弟子。
那时的他们，风华正茂，前途无量。
两个家族世交的长辈们从小看着两人长大，也早已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待水到渠成的那一天到来。
终于某一天，他们回到了家族，准备完婚。
那段时间，风流云的心中满是期待与喜悦，恨时间为何不能再快一点。
他无数次想象过与魏玉苓携手共度的未来画面，想象过他们共同修炼、共同面对风雨的日子，每当此时，自己总是会傻笑出神。
可谁能想到，命运却在那时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风流云的思绪戛然而止，手中的茶杯微微颤抖，凉透的茶水泛起一圈圈涟漪，如同他的心绪一样不曾平静。
他的喉咙有些发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让他难以开口，那些回忆，曾经是他最珍贵的宝藏，如今却成了他心中最深的痛。
他抬起头，看向魏玉苓，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好像没有什么改变，而自己，却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
那些年少的誓言，那些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仿佛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玉苓……”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那些年，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我从未忘记过。”
魏玉苓的目光依旧冰冷，但她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铃兰，指尖微微发白。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风流云自嘲地轻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苦涩。
是啊，如今他们的儿女都已长大成人，在各自的宗门中崭露头角，成为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过去的种种，早已如云烟般消散，再提起又有何意义？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时，他刚刚与魏玉苓拜堂成亲，心中满是喜悦与憧憬。
然而，就在他准备与魏玉苓共度洞房花烛夜时，宗门的紧急召令突然传来。
他心中一紧，知道若非重大变故，宗门绝不会不知轻重，在此时召自己回去。
他匆匆告别魏玉苓，承诺尽快归来，便御剑连夜赶回了宗门。
回到宗门后，他才得知事情的严重性。
曾经璃山魔物祸乱璃阳，几大宗门联合除魔，虽然魔乱最终平定，但上一任宗主却不慎被魔物抓伤，感染了魔气。
此事外界无人知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宗主的病情愈发严重，最终病发入魔，在宗门内大肆杀戮，宗门上下陷入一片混乱。
长老们联合众人设下大阵，试图击杀入魔的宗主。
然而，宗主的实力本就强大，入魔后更是难以对付，在那场惨烈的战斗中，宗主的未来女婿——也就是风流云的大师兄，不幸丧命。
最终，长老们拼尽全力，才将宗主击杀。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宗主的入魔之事一旦传扬出去，必将引发修真界的巨大震动，甚至可能掀起更大的混乱。
为了维护宗门的清誉与稳定，长老们决定将此事严密封锁，并提议风流云迎娶宗主之女喻飞婉，同时承诺助其登上宗主之位，以此名正言顺地稳住宗门内部局势。
风流云心中万分挣扎。
他深爱着魏玉苓，刚刚与她结为夫妻，怎能另娶他人？然而，宗门的存亡与大局摆在眼前，他作为宗主的亲传弟子，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最终，在长老们的再三劝说下，他不得不做出了那个令他痛苦一生的决定——在宗门与个人情感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那一夜，他心如刀绞，却无法向任何人倾诉。
他深知，自己的选择将彻底改变他与魏玉苓的命运，但为了宗门的清誉与存续，他别无选择。
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之时，他曾反复问自己，若时光倒流，他是否会后悔，是否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然而，每一次的答案都未曾改变——他不后悔，即便重回过去，他依然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与宗门的兴衰相比，个人的情感显得微不足道。
他愿意为了宗门放弃自己的一切。
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到了。
几十年来，他为风灵剑宗殚精竭虑，使其一跃成为璃阳正道的魁首，尽管外界对他的评价毁誉参半，但他从未在意。
他的心中，唯有宗门的荣辱与兴衰。
“事到如今，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
曾经她喜欢与他冲锋相对，只要看着他吃瘪，她心中就无比快意，可是到了最后，心中只剩下不可名状的落寞。
她看着风流云，心中百感交集，曾经的爱与恨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法释怀，她知道，自己即将走上一条不归路。
因此，才迫切想要知道那个答案，而那个答案对自己很重要。
她不想一生走到最后，依旧是个不明不白的结局，那样的人生太过可悲。
风流云的神情微微一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仿佛在寻找某种支撑。
终于，理智战胜情感。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
“玉苓，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愿说，而是我不能说，宗门之事，牵涉太多，我不能让任何人陷入危险。”
魏玉苓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危险？你觉得我还会在乎危险吗？这么多年，我独自承受着一切，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而你却始终躲在宗门的阴影里，连一句解释都不肯给我，而我却一直傻傻地在等你那个解释。”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可恨到最后，我才发现，我恨的有多么可笑。”
魏玉苓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她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风流云，你还是不懂，我从未要求你为了我放弃宗门，我只是希望你能坦诚相待，告诉我真相，让我死心，仅此而已！”
一阵冷风从窗户吹进来，花香随即散去，让魏玉苓渐渐恢复冷静，她的眼神渐渐释然。
当年为报复他走上了那条不归路，如今也到了归还的时候。
风流云正欲开口，却被魏玉苓阻止。
“你不必再说，或许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宿命吧！”
他轻叹一口气，终是沉默。
只有外面的狂风暴雨，依旧在宣泄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