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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老管家库伯用他那熟悉而稳健的笔迹向亚特详细汇报:
鉴于新占领的伦巴第地区政务管理人手极度匮乏,他已未雨绸缪,从经营成熟的山谷领地和威尔斯省各级政务府中,精心挑选并抽调了大量经验丰富的底层吏员和中层事务官。
这些骨干正分批启程,前往米兰及各占领城镇军堡,他们将负责接管当地的户籍、税收、及物资调配等基础而关键的行政事务,确保权力过渡期的平稳。
同时,为了应对因此造成的人手缺口并储备未来的人才,山谷学堂扩大了招收规模,在整个威尔斯省境内广泛选拔聪颖的年轻学徒,加紧培养,以填补空缺,形成良性循环。
亚特看罢,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份关于治理人才短缺的焦虑,瞬间减轻了大半。
他将信纸轻轻放在桌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老管家……从未让我失望。”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充满了欣慰和信赖。
这位最早跟随他,并一直为他打理后方根基的老管家,总是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予最及时、最有力的支持。
这一举措,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库伯派来的不仅仅是派来一批吏员,更是将一套行之有效的治理模式和经验,直接移植到这片新征服的土地上,其意义远比派来几个军团更为深远。
他再次拿起那封信,仔细地又看了一遍,尤其是关于山谷学堂扩大招募学徒的部分。这意味着他的人才造血机制正在加速运转,为他未来的扩张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支持。
有了这批来自根基之地的可靠人手,他就能更快地将伦巴第占领区抓在手中,而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占领。
心情大好的亚特,感觉桌上那成堆的文策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望而生畏了。
他重新握起鹅毛笔,蘸了蘸墨水,开始伏案批阅,脑海中已经开始构思如何高效地安置和分配这些即将到来的“自己人”,让他们在伦巴第的治理中发挥出最大的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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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手头堆积的大部分事务,已经临近黄昏时分,外面,落日的余晖给大帐内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亚特长长地舒了口气,从堆满文策的桌案后站起身,用力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骼都发出轻微的脆响。这小半日的伏案劳形,竟让他觉得比骑在马背上连续行军打仗还要劳累几分。
他转身走到一旁的小几边,拿起银质酒壶,给自己倒了半杯深红色的葡萄酒,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液滑入喉咙,稍稍驱散了精神上的疲惫。
就在这时,帐帘被掀开,侍卫官罗恩径直走了进来,他刚代亚特完成例行的营地巡视。
亚特放下酒杯,看着这位有些憨厚的部下,脸上露出了带着几分无奈的笑容。
“罗恩,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事找你。”
罗恩向前两步走到亚特面前,额头上还因炎热的天气不停地冒汗。
“这两天务必找时间,在北返前夕去那些商铺转转,采买些像样的礼物。”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调侃,“得给我家夫人和那个臭小子准备点稀罕玩意儿带回去。这次出来这么久,要是空着手回去,我那夫人怕是要指着鼻子骂我薄情寡义,心里只装着打仗和地盘,完全没有他们母子了。”
罗恩闻言,不苟言笑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理解的笑意,他拍着胸脯说道:“老爷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米兰城里新奇玩意儿不少,我一定挑些夫人喜欢的精致首饰和华美布料,再给乔治少爷找些北地没有的玩具和零嘴儿。”
他眼中也流露出几分期待,补充道:“说起来,我们也确实离开山谷太久了。不知道我父母和卡米尔他们怎么样了。能回去看看,真好~”
亚特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目光仿佛已经穿越了帐篷,看到了远在山谷家园的景象,语气温和地说道:“是啊,是该回去了。这边大局已定,剩下的事情可以慢慢来。一想到能回家和夫人他们团聚,听听乔治叽叽喳喳的声音,这点案牍劳形也算不得什么了。”
两人相视一笑,帐内充满了对即将归家的期盼。连日征战和权谋斗争的阴霾,似乎也在这份平凡的期待中被冲淡了不少。
“对了,亚特突然想起一事,接着说道:“先派人去请科莫尔前来,我有要事和他商议。然后你再抓紧时间去城中采买礼物,不要忘了给老管家库伯和他那个小孙子也买些东西。”
“是,老爷,我记下了。”罗恩利落地应道,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科莫尔大人此刻应该就在营中,我立刻派人去请。”
“至于礼物……”他拍了拍胸脯,“您放心,老管家那里,我记得他偏好实用的东西,给他选一双上好的小牛皮靴,再给他那小孙子带一套木雕的骑兵玩具,保准他们喜欢。”
亚特满意地点点头,罗恩的细心周到总是让他很放心。他补充道:“嗯,你看着办就好,务必用心挑选。”
“明白!”罗恩随即转身,步履轻快地走出了营帐。一想到不久后就能返回熟悉的领地,他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高涨起来,连脚步都显得比平日更加轻快。
帐内,亚特重新坐回桌案后,目光投向帐门外渐沉的暮色,一边等待着科莫尔的到来,一边思绪也飘向了远方的山谷和家人,冷峻的脸上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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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营东北角,宫廷禁卫军团的驻扎营地。
此刻正沐浴在一天中最柔和的时光里。
西沉的夕阳将金红色的余晖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为那一排排整齐划一、如同蘑菇般林立的军帐披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连冰冷竖立的矛戟丛也仿佛被镀上了暖铜的色泽,使得这片军营少了几分平日里的肃杀与冷峻,多了几分难得的慵懒与烟火气。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几堆篝火早已点燃,火苗舔舐着架在上面的铁锅和烤肉叉,锅里炖煮的肉汤咕嘟作响,散发出混合着野葱和粗盐的浓郁香气。
士兵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有的捧着木质酒杯,大口灌着劣质但够劲的麦酒,不时爆发出粗犷的笑声。有的则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插着大块烤得焦香的肉块,吃得满嘴流油。
更有甚者,直接在地上铺开一块粗布,几颗颜色不一的豆子或几枚磨旧的铜币就是他们的赌注,一群人围着大声吆喝,为每一次掷出的结果或欢呼或咒骂,气氛热烈~
而在一些营帐的背阴处或边缘的草地上,则是一些不同年纪的老兵。他们不像年轻士兵那样喧闹,只是静静地坐着,背靠着帐篷。
其中一个满脸疤痕大人军官正用一块沾了水的磨石,一遍又一遍,极富耐心地打磨着手中长剑的锋刃。金属与石头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在喧嚣中显得格外沉稳而富有韵律。
他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位亲密的老友,眼神中透着历经战火后的平静与对武器的珍视。
另一些则只是默默地嚼着草根,望着天边绚丽的晚霞,眼神悠远,不知是在思念远方的亲人,还是在回味刚刚过去的惨烈战斗。
整个营地都沉浸在短暂安宁的热烈氛围之中。
食物的香气、酒气、男人的汗味、篝火的烟味以及青草被踩踏后散发出的清新气息混合在一起,构成了军营黄昏空气里特有的味道。
这里既有放纵的欢愉,也有沉淀的寂静,共同描绘出一幅战争间隙,士兵们抓紧时间休憩与恢复元气的生动画卷。
夕阳缓缓沉下,将这喧闹与宁静并存的画面,逐渐染成更深的暮色。
营地中央,那座稍大一些的指挥帐内,军团长科莫尔与副长詹姆正相对而坐,中间的小木桌上摆着一壶麦酒和两只半满的琉璃杯。
如今战事已然结束,宫廷禁卫军团不日就将启程返回勃艮第侯国首都贝桑松,副长詹姆一想到这事,心里的喜悦就几乎要满溢出来,平日里因治军而紧绷的脸上也难得地带着轻松的笑意。
与孑然一身、几乎以军营为家的科莫尔不同,詹姆在贝桑松有着温暖的牵挂。家中有温柔贤惠的妻子,一双年幼却活泼可爱的儿女,还有一位虽已白发苍苍却总是念叨着他何时归家的老母亲。
离家征战近两个月,他对家中亲人的思念随着归期的临近而越发浓烈,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贝桑松的那座宅院。
两人面前的酒并未喝太多,话题早已从军务转到了轻松的家常上。
詹姆眼中闪着光,絮絮叨叨地说着妻子最拿手的炖羊肉有多么香浓,女儿上次来信时字迹又工整了多少,儿子是否又长高了些许~
科莫尔虽然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抿一口酒,但眼神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