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看着杜友维疑惑的表情，耐心地解释道：
“杜先生，你要明白。我给剑南的，是商品，是生意。我可以卖给你们锋利的菜刀，坚固的农具，甚至可以卖给你们精钢打造的铠甲和长矛。
但西北造步枪，那是安西军的制式装备，是国之重器，不能作为商品出售。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传到长安李纯的耳朵里，就是资敌通逆的铁证。我不想给他发难的借口。”
李唐不会告诉杜友维，西北造作为安西军曾经制式装备，早就被淘汰了。
我之糟粕，彼之蜜糖。
有些事该保密还得保持神秘。
毕竟对外贸易输出的前装线膛枪和线膛炮，在这个时代已经是足以碾压一切冷兵器军队的神兵利器。
杜友维恍然大悟，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他只看到了军事上的便利，却忽略了政治上的风险。西北王虽然势大，但终究还顶着大唐藩王的名头，有些规矩，是不能轻易破坏的。
“是属下短视了，请王爷恕罪。”
“不知者不罪。”
李唐摆了摆手，手指在全息沙盘上轻轻一点，维州、茂州一带的地形瞬间被放大，山川、河流、部落的位置清晰可见。
“对付这些山地部落，大规模的军队清剿本就是下策。费时费力，效果还不好。要解决这个问题，得换个思路。”
李唐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那种运筹帷幄、洞悉一切的气度，让杜友维心神俱震。
“首先，是经济战。”
李唐伸出一根手指，胸有成竹地说道：
“那些羌人部落为何要替吐蕃人卖命？无非是为了吐蕃人给的那些粮食、盐巴和铁器。既然吐蕃人给得，我们为什么给不得？而且，我们可以给得更多，更好！”
他看向杜友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缓缓说道：
“你回去告诉高崇文，让他以西川节度使府的名义，在边境设立几个货栈和集贸市场。凡是愿意与我们贸易的羌人部落，我们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向他们出售雪盐、布匹、茶叶，甚至是铁锅。
同时，高价收购他们的皮毛、药材和牛马。我要让那些亲近我们的部落富裕起来，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而那些替吐蕃人卖命的部落，则被彻底封锁，一粒盐、一块铁都别想得到。”
杜友维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一招釜底抽薪，简直是神来之笔！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当跟着吐蕃人只能过刀头舔血的日子，而与西北贸易却能过上好日子时，该如何选择，那些部落头人自然心中有数。
“王爷高明！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上之策！”
“这只是第一步。”
李唐伸出第二根手指，接着说道：
“分化他们，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对于那些冥顽不灵，铁了心跟着吐蕃人的硬骨头，也不能手软。”
说完顿了顿，随即语气陡然转冷：“我不会给你们西北造，但我可以给你们更好的东西。我会派一支‘技术顾问团’过去，帮助高节帅训练一支真正擅长山地作战的山地部队。”
“技术顾问团？山地部队？”
杜友维对这两个新名词感到十分陌生。
“技术顾问，就是传授你们先进军事技术和战术的老师。而山地部队，则是一支人数不多，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专门执行山地作战的精锐力量。”
李唐的手指在沙盘上几个险要的山口和隘道点了点，继续说道：
“这支部队，不需要与敌人正面硬撼。他们的任务，是渗透，是侦察，是斩首！我会为他们提供这个时代最精良的登山工具、最精确的地图、以及部分特殊武器。”
他想到了龙巢基地里那些威力可控的单兵燃烧弹和小型炸药包，这些东西伪装成道家的“符箓火雷”，用来对付那些深山里的部落据点，简直是降维打击。
“他们将像山中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敌人的心脏地带，在最意想不到的时间，从最意想不到的地点，给予其首领致命一击。杀一儆百，足以震慑所有宵小。”
杜友维听得心驰神摇，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支神兵天降，于万山丛中取敌将首级的画面。
这等神鬼莫测的战法，简直闻所未闻！
“第三……”
李唐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丝神秘的意味，语气深沉地缓缓说道：
“舆论战。别忘了，我们在南昭，已经有了‘科技教’的根基。娜扎娘娘她们的工作卓有成效。
我要你派人，将我们在南昭展现的‘神迹’，编成故事，在羌人部落中流传。就说，西北王是天神下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那些袭扰商道的部落，是触怒了山神，所以才会有‘天火’降临，焚其巢穴，诛其首恶。”
“将我们的军事打击，包装成神仙显灵，天降神罚。用恐惧和敬畏，来彻底摧毁他们的抵抗意志。我要让所有的羌人部落都明白一个道理：跟着吐蕃，死路一条；信奉神明，归顺王化，才有光明的前途。”
经济收买，军事威慑，宗教洗脑。
三管齐下，环环相扣。
杜友维已经彻底被李唐这套组合拳深深叹服。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来求援的，最多就是要些兵器粮草。却没想到，王爷在短短片刻之间，就为剑南道的边患，制定了一套如此周密、如此狠辣、又如此高明的长远解决方案。
这等神明般的洞察力和掌控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凡人的智慧。
“属下这就回去，将王爷的妙计，一字不差地转告给高节帅和卢节帅！”
杜友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去吧。”
李唐挥了挥手，微笑着说道：
“告诉他们，剑南道的安稳，就是我西北的安稳。只要他们用心办事，好处，少不了他们的。另外，‘技术顾问团’和第一批‘天火’，半个月后会抵达汉中，让高崇文派最可靠的人去接收。”
“是！属下遵命！”
杜友维的全息影像消失，书房内又恢复了安静。
李唐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全息沙盘。
解决剑南道的边患，只是他南下战略中的一着闲棋。但这步棋，却能起到一石三鸟的作用。
其一，彻底稳固了与剑南两大节度使的同盟关系，将他们更深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其二，通过代理人战争的方式，不断消耗吐蕃的实力和耐心，让其无暇西顾，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发展时间。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要通过这种方式，对驻剑南的大唐边军进行一次全面的“现代化”改造和思想渗透。
当驻剑南大唐边军的士兵们习惯了使用西北的装备，学习了西北的战术，甚至开始私下里信奉来自西北的“神明”时，这支军队，究竟还姓“西北”还是姓“长安”，答案便不言自明了。
他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听话的盟友，更是一个随时可以化为己用的棋子。
未来的某一天，当他需要一把尖刀，从西南方向直插大唐腹心，或是彻底打通南下通道时，一支由他一手武装和训练起来的剑南军，将发挥出超乎想象的作用。
这才是“润物细无声”的真正精髓。
不是简单的经济捆绑，而是从军事、经济、文化、信仰等全方位，进行潜移默化的改造和控制，最终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化敌为我的最高境界。
李唐的目光，越过剑南空间，投向了更南方的南昭国。
娜扎和杨文菁，一个在传播信仰，一个在修建神迹，她们都是自己这盘大棋中的重要棋子。
而更远处，那片蔚蓝色的海洋，正在静静地等待着。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豪情万丈。
这个时代，终将因他的到来，而驶向一条截然不同的航道。而他，就是这艘巨轮的唯一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