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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坑边,房俊指挥刘仁愿收拢伤员。

“侯爷,战死十七人,伤者四十,其中重伤垂危者有六。”刘仁愿回禀道。这年代对于战士伤患的处理极其落后,既无规范的手法避免感染,更无有效的杀菌药物。铁器的伤患,稍微严重几乎就等于判了死刑,重伤者百不存一,即便是轻伤者,需要锯掉受伤的手足等部位才能存活亦是经常事……

随行的亲兵之中有不少就是跟随房俊出征西域的老兵,这时毋须房俊吩咐,已经开始充当随军郎中展开急救。烧沸水清理伤处,烈酒消毒,然后简单的包扎、正骨,处理起来井井有条。

房俊默默的看着咬着牙不肯叫出声来的伤员,心里想着还是得想办法弄出初级的青霉素才行……

相比于矿坑前横七竖八甚至摞起来的山越尸体来说,战果堪称辉煌。

席君买领着兵卒打扫战场,发现山越人来去匆匆,居然对于放在铁厂房舍里的辎重未曾来得及抢掠,出去放在外面的东西遭到劫掠之外,大部分保存完好。

谁也不敢保证山越人下一次攻击何时发起,看他们如同一群饿狼一样聚集在山脚舔舐伤口,就让人头皮发麻。房俊让席君买带着兵卒将所有辎重都搬运到矿坑这边,马屁也都牵了过来,今晚就得睡在这边了,有矿坑前的土梁阻挡山越人的冲击,有一些地形上的优势,若是再房舍那边空旷处,山越人一个冲锋就能将大家伙淹没……

简单的补充一些食物,用随军带着的药物替伤病简单的治疗,兵卒们分出几个斥候跟着席君买监视山越人的动静,其余人马俱都就地歇息,补充体力,这一仗打得太狠,大家体力消耗很大。

刘仁轨不愧是大将之风,遥望着山脚的山越人,观察许久对房俊说道:“侯爷,山越人似乎少了不少,大抵是分兵去攻打别处。既然是叛乱,就没有理由只进攻我们这个小小的铁厂,想来定是一击未能得手,转移目标了。我们若是集合战马,顺势冲锋而下,定然能冲破山越人的包围,最起码能让侯爷您脱困。”

刘仁愿的双手用布条包扎得紧紧的,两条膀子还是一阵阵的发麻,乌朵海的那一击力量太大,向来以勇力着称的刘仁愿这回算是见识了“一山还有一山高”。

瓮声瓮气的说道:“某愿为先锋,替侯爷杀出一条血路!”

话刚说完,就被房俊踹了一脚。

房俊瞪了这货一眼,骂道:“打仗不仅仅是比拼力气,还要多动脑子!现在江边码头的情形完全不知如何,贸然冲下去就算冲破了包围,若是江边的船队已经被打散了,难道我们还能再杀回来?最重要的是,房某岂能让兄弟们舍去性命护着我一个逃走?这些受伤的兄弟怎么办?大家同属袍泽,自当生死与共!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不抛弃,不放弃,绝不放弃一个同袍战友!”

没有什么心灵鸡汤是能比这两句话更感染人的了,尤其是在房俊刚刚舍生忘死堵住阵型缺口的背景下,所有的兵卒都红了眼睛,将胸脯拍得“砰砰”响,齐声大吼道:“不抛弃!不放弃!”

“不抛弃!不放弃!”

伤病更是流下热泪,泪眼婆娑的望着主帅那张黝黑却有些稚嫩的脸孔,心生效死之心!

不少兵卒都是府兵出身,上过阵杀过敌,可是就算那些百战百胜的部队,在危急时刻对于伤病的处理方式也是任由自生自灭,保证主力的战斗力。

放眼大唐,就算是军神李靖,也从未喊出过“不抛弃不放弃”这等感人肺腑的话语,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军的无敌名号就是用士卒的鲜血谱写出来的,只要能胜利,谁在乎兵卒的死活?

刘仁愿热泪盈眶。

他是真的存了死战以保房俊脱围的心思,却被房俊一句话给堵了回来,心里暖融融的热血澎湃!

席君买抿了抿嘴唇,性格刚硬的青年将军现在只是房俊的一个家将,却最是清楚自家侯爷这句话绝对不是说说而已,能够跟随这样的家主,做牛做马亦是心甘情愿!

刘仁轨到底年纪大一些,也成熟得多,抹了抹眼角,感动之余,无奈说道:“其实……用不着损失多少兄弟的,刚刚的一战不仅将山越人的士气打击得近乎崩溃,更是探出了他们的深浅,论起战斗力,比我们差远了!若是我们全副装备的骑兵出击,定然是热刀切黄油,必胜!”

刘仁轨话虽不多但心思缜密,早已在心中衡量出两军战力优劣,己方依托地形,再加上装备和兵员自身的优势,守住矿坑不在话下。若是发起骑兵冲锋,居高临下展开突袭,胜利更是容易!

骑兵对步兵的巨大优势,绝对不是说笑的!更何况这些衣不遮体兵器落后的山越乱民,岂能称得上步兵?

既然已经是必胜,那就说明现在的情况是安全的,那么……

房俊听了他的分析,顿时瞪起眼睛说道:“必胜?必胜就更不能干了!”

刘仁轨瞠目结舌,觉得要么是自己耳鸣,要么是脑水不够用……

什么叫“必胜更不能干”?

难道能够脱出重围却不干?

房俊伸出手臂揽住刘仁轨宽阔的肩头,叹气道:“老刘啊,你是一个能带着士兵打胜仗的好将军,却不是一个能带着士兵捞功勋好官员……”

刘仁轨挠挠头,完全不知道房俊说什么……

既然打了胜仗,功勋不就来了么?

再者说,将军不就是官儿么?

刘仁愿和席君买也是莫名其妙,觉得自家侯爷实在是太深沉了,说的话明明听得很清楚,可咋就不明白他在说啥?

房俊循循善诱:“问你啊,是兵强马壮将敌人一击而溃功劳大,还是面对数倍强敌死战不退最终拼死冲锋反败为胜的功劳大?”

刘仁轨张了张嘴,想了想:“自然是后者。”

虽说两者的战果可能都是一样的,甚至后者还要差得多,但是将敌人一击而溃的过程简单了些,有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带给人的冲击力自然平淡;可若是后者,一个血战到底誓不投降面临绝境誓死冲锋的高大形象油然而生,那就是军人的意志最好的体现,功勋完全没有可比性!

想到这里,刘仁轨仿佛有光线在脑子里闪过,惊愕的张大嘴巴看着房俊:“侯爷,你不会是想……”

“没错,就是这样!”

房俊大手一挥,很有气概的说道:“皇帝最喜欢什么样的臣子?是那种‘面对困难,排除万难迎头上’的官员,对不对?”

刘仁轨茫然点头:“可是侯爷,我们现在没困难,那些山越人不是我们的对手……”

房俊气道:“你这脑筋会不会转弯?既然没有困难,那么我们创造困难也要上!”

刘仁轨:“……”

刘仁愿:“……”

席君买:“……”

后世已被官场陋习“污染”的房俊对三个大唐“小白菜”循循善诱:“给皇帝当差,不能打生打死的只知道闷头苦干,心思要活泛一点。追求胜利是先决条件,这个不能变,但是在追求胜利的基础上,也要尽可能的使得利益最大化。我们现在一股脑儿的冲下去,山越人丢盔弃甲狼奔豕突,然后就完了。给皇帝的奏折怎么写呢?‘山越反叛,深陷重围,全力冲锋,胜之’,就这么多。可若是我们不冲出去,就待在这里,然后发出求援的信息,就说……来来来,纸笔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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