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半夏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醒来的。
他只知道自己睁开眼，看着脑袋旁边的手机，屏幕上十几个未接来电在黑暗的房间里，分外扎眼。
“……”
垂死病中惊坐起，路半夏艰难地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在自己的房间里——或者说这本来该是他的房间，但短暂地属于过某个人。
窗外夜色清冷，偶尔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来了又去。
路半夏倚靠着堆叠在墙角的被子，空气里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他没有开灯，房间很黑，也有些冷。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这个梦里，小妖怪不见了。
“……”
路半夏低头摸着自己的脚踝，身体在秋日的夜晚微微发凉，以至于指尖划过皮肤的时候他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就在他思考到底要不要找件衣服的时候，手机屏幕亮起，光亮在黑暗的房间里刺的人睁不开眼。
路半夏勉强眯着眼睛，按下接听键，听筒一头传来了很是焦急的声音：“喂，你终于接电话了，给你打了那么多次……”
路半夏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终于反应了过来：“沙柳老师……”
“我说，你给我的稿子，是不是有些问题？是终版吗？”沙柳的语气听得出在压抑着不满，“前面修改的很好，但是结尾部分，是不是有些太简略了？”
“啊……是吗。”
“我在很认真地跟你说。”沙柳提高了几分声音，听筒里还传出了他拍打稿纸的声音，“现在这样还算看得过去，但你好像没有拿出最好的状态。刚才是在补觉吗？”
“……嗯，是。”
“你的状态好像不太好。”沙柳的语气柔和了几分，“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有些累了，但我希望你尽快调整过来。路半夏，这是你离连载最近的一次机会，相信我，这个故事会带给你想要的。这不是你一直在追求的事吗？”
沙柳的话，终于让路半夏从浑浑噩噩中，稍微清醒了一些。
“抱歉沙柳老师，我可能……确实太累了。我稍微调整一下，明天早上一定给你一版让你满意的终稿……”
“不是让我满意，是让你自己满意。”沙柳打断了路半夏的话，“。你有天赋，你梦寐以求的东西近在咫尺。别让自己后悔。别忘了你连载的机会，可是你的小女友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让她也为你开心一点，笑到最后吧路半夏，你有这个实力。”
沙柳挂断了电话，路半夏听着听筒旁的忙音，盯着天花板愣了半晌。
他突然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猛地把手机扔到一旁的墙上，可怜的手机发出“咯嘣”的脆响，屏幕上裂了一道清晰的痕迹。
路半夏的心里也有什么东西，咔嚓地裂成了两瓣。
你懂什么。
你懂个屁。
我也想让她开心啊，我想看着她笑，我想拿着自己在Novelist上连载的小说，站在她面前说谢谢你，我想带着她去很多地方，见很多风景，然后告诉所有人我喜欢她，就像喜欢夏天里的冰可乐，冬天的烤红薯一样，喜欢的不得了，我要让全世界都他妈知道我路半夏喜欢韩笙。
可她不在了啊。
路半夏眼眶有些发红，他看着床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枕头，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今天韩笙会出现在学校，会和柳竹雨一起回家，她大概也去了施无双家。
他终于明白早上小妖怪问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你说要带我去很多地方，看很多的风景，经历很多的事情，是真的吗。”
她在跟所有人告别，微笑着告别。
可她甚至连临走的时候都只是从路半夏嘴里，听到了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
“走什么嘛，要走也提前打招呼啊，怎么就这么走了……”
路半夏一个人靠着墙，盯着天花板，无意义地嘟囔着，像个失恋的大叔——某种意义上也确实如此。
仔细想想，小妖怪确实没有必须待在这儿的理由，路半夏早就习惯了这么个姑娘在自己身边，甚至忘记了她不是人，她是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妖怪，而自己甚至说不出来她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里。
妖怪要去哪，还得先跟你打个招呼吗？
可是她走了之后，吃什么？住在哪？她又没有身份证，难道真的住荒郊野岭？
话说我不会真的过一段时间，在新闻上看到什么野外闹鬼的传闻吧？情侣深夜小树林遇见喷火鬼？
路半夏脑袋里就这么乱糟糟的一团麻，他潜意识里甚至无法接受韩笙不在了的事实，大脑像个阿q一样欺骗路半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过了很久，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不然再这么下去，别说码字了，他估计会把自己给逼疯。
于是路半夏起身，摸黑从房间走出去，按下客厅灯的开关。
暖光照亮了房间，路半夏下意识地抬手挡在眼前，过了很久才适应光亮。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意识到自己今天一天都没有吃任何东西，饥饿感不会管大脑是不是还在忙着自我欺骗，它忠实地向路半夏传达了“你他吗再不吃饭就饿死了”的信号。
于是路半夏机械地走进厨房，从冰箱里翻出昨天吃剩的半个面包，想要做在餐桌上简单对付几下。
只是等他走到餐桌前，却再也迈不动步子了。
餐桌上，依旧摆着吃了一半的蛋糕，和那张工工整整写好的纸条。
路半夏，我走了，谢谢你。再见。
他像是忽然被抽干了气的气球，整个人身体再没有半分力气，缓缓瘫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
“别走啊……蛋糕还没吃完呢，真的是，不少钱来着……”
路半夏一边说，一边端过餐桌上的半块蛋糕，握着叉子的手却怎么也放不下去。
就在这时，客厅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路半夏猛地起身，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把椅子带翻了都毫不知情，这阵敲门声对他来说不啻惊雷。
“韩笙！”
他猛地拉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姑娘，身形窈窕，眉眼如画。
路半夏看着那张并不陌生的脸，愣住了。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花妙雨叉着腰站在门口，发丝稍稍有些凌乱，整个人焦急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