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儿了。”
路半夏看着面前那扇有些老旧的铁门，摸了摸门锁，又轻轻敲了敲，点点头。
韩笙转着脑袋打量着有些拥堵的楼道，角落里堆叠着布满灰尘的纸箱，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各样意义不明的小纸片，从“重金求子”到“包治痔疮”。
他们在一座有些年头的家属楼的顶楼，这里已经没有多少人居住，留下来的也大都是些念旧的老人。
在国贸附近，这样的老楼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就像是住在楼里那些快要被遗忘的人。
路半夏有个儿时的玩伴就住在这边，所以他对这一片称得上熟悉。这栋小楼就是他们当年最喜欢来的地方。
“路半夏，这里跟家好像。”
路半夏一愣，反应了过来韩笙嘴里的家就是自己住着的那栋小屋，于是点了点头：“差不多同一个年代建的，像也是正常。”
他抬手，在铁门的门框上仔细摸了摸，终于从厚厚一层灰中摸出一柄钥匙。
“还好锁也没换。”
路半夏吹了吹钥匙上的灰，插入锁眼，用力转动。
铁门发出沉重的嘎吱声，被他缓缓推开。
家属楼的天台，就在门外。
“来。”
路半夏朝韩笙招招手，微微低头穿过铁门——小时候他还需要骑在好兄弟的脖子上才能把钥匙藏在门框。
吹来的风带着古旧的味道，夏夜的天台分外凉爽。
这里没有灯，可整座天台却亮得像是白天。
韩笙扬起脸，看着将自己环绕的高楼，脚步逐渐放缓。
摩天大楼的光从四面八方铺洒而下，这座在高楼缝隙间的家属楼像是挤在巨人当中的小矮子，却又能正正好好将国贸地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去不了顶楼，就先在这里凑合凑合吧。”路半夏看到韩笙的表情，知道自己来对了。
他走到天台边，随手拍了拍地上的灰尘，又垫了几张卫生纸，这才示意韩笙坐下。
自己的衣库倒是无所谓，韩笙可就这一件像样的衣服，弄脏了就不好办了。
韩笙有样学样地在天台边沿坐好，低头看着远处的大路上车水马龙，眼睛里像是有星光闪烁。
“这里就是城市。”路半夏仰脸，高楼几乎将夜空遮蔽，仅剩的一点空间也只能看到被染成金黄色的天空，“跟你那个时候比，是不是很不一样。”
“我记不太清了，但是……应该很不一样。”韩笙点了点头，小腿一前一后微微晃动，挂在脚上的凉鞋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现在的科技已经很发达了。你那个时候没有的高楼，汽车，官员想从外省来帝都述职，都要走个把月，现在高铁只用两三个小时。”路半夏指着天上，“现在还能上天呢。”
“上天？”
“就是坐飞机，再高一点就是航天器，卫星火箭什么的。”
“我在书上看到过。飞起来是什么感觉呢？”韩笙有些好奇。
“你不会飞吧。”
“不会。”
“那你离高达还差点意思。”路半夏笑道，“等你的身份证明能办下来了，有机会就带你去坐一次飞机……”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来，韩笙复制的那张身份证，他还没试过真假呢。
如果真的是完全复制，那韩笙的身份，可能真的有办法解决了。
韩笙听到能坐飞机飞上天，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她也扬起脸，看着四面环绕的高楼，想了想，开口：“路半夏，你在这个时代，是个普通人吗。”
路半夏一愣，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普通啊，岂止是普通，简直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他的家境确实算得上小康，可跟他一样的人有太多，在这座城市里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
只是说着说着，路半夏突然想起来当年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的时候，和自己的好兄弟也是坐在这里，指着远处正在建的大楼，放出豪言壮语，自己将来一定也要建一座比它更高的楼，还因为到底谁能先建成大楼打了一架。
那个时候的路半夏，绝不相信自己会是个普通人。
我怎么会是普通人呢，我一定是要改变这个世界的人，我会有自己的法拉利和布加迪，副驾驶座上会坐着个细腰长腿脸盘靓的姑娘，一只手攥着左轮一只手为自己点烟，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习惯是个普通人了呢？
韩笙抿了抿嘴唇，轻声说道：“真好啊。”
路半夏愣住了：“好到哪了？”
“能在这个时代做个普通人，真好。”
韩笙侧过脸，看着路半夏的眼睛：“路半夏，我像个普通人吗？”
路半夏那句“你像个锤子像”已经憋在了嗓子眼，可看到女孩眼睛里那抹期待和不安，他还是清了清嗓子，开口：“已经很像了，不过不能骄傲自满，还需要再学习。”
“是吗。”
韩笙低头，嘿嘿地笑了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那本就拖挂在她脚上的凉鞋终于顺应了地心引力的号召，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飞了出去。
路半夏还没来得及出声，只觉得一阵风刮过。
下一秒，韩笙的背影映着城市的灯火，自楼顶坠落，长发飞舞，衣裙翻飞。
“卧槽！”
路半夏一个激灵，险些自己也一头栽下去。
等他回过神来定睛向楼下看去，韩笙已经站在楼下，捏着自己的小凉鞋，抬头笑容灿烂地朝路半夏挥手了。
……
路半夏决定收回刚才说的话。
韩笙跟“普通人”这三个字，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人看到这一幕之后，这才如释重负地拿起韩笙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地上的遮阳帽，起身拍了拍屁股，正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他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路半夏低头，看到一条消息弹窗，来自人鱼键盘家。
“今天是不是有人找你说了些啥。”
路半夏一愣，迅速回复：“你怎么知道。”
“不管那个人说的什么，我劝你最好放在心上，如果你真的想在Novelist连载的话。”
过了片刻，屏幕再次弹出消息：
“那家伙，远比你想的要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