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院!”
宋子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他想冲过去,但理智告诉他,他与张陵之间,还隔着一层由超高强度防弹玻璃构成的内层隔离罩。
“小希!阻止他!我命令你,立刻切断仪器的能源供应!”宋子成状若疯狂地冲到旁边的控制台,双手胡乱地拍打着屏幕。
“抱歉,宋博士,请您冷静。”小希冷静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响,“张院在进入实验室时,已通过物理方式,切断了该仪器与研究所主网络及能源中心的所有连接。它现在由独立的内部能源驱动,我无法进行任何干预。”
绝望!
彻彻底底的绝望!
“废物!你他妈真是个废物!”
宋子成扑到仪器前,双手疯狂地捶打着那层半透明的能量护罩。
但那护罩纹丝不动,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
他能清晰地看到里面张陵平静的脸,却像是隔着一个世界。
“张院!张陵!你醒醒!你看看我!”
“张院!不要!求您了,不要啊!”
他把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试图用声音唤醒那个闭目的男人。
“人类还有希望!‘晨曦’五型的理论已经完成了,只要再给我们半年,不,三个月!我们一定能造出可以完美克制‘掠殖体’的武器!我们还有机会的!”
“您不能死!夏国不能没有您,人类不能没有您啊!”
仪器上的张陵,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喊,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深邃、平静,宛如包含了星辰宇宙。没有恐惧,没有疯狂,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玻璃外的宋子成,眼神里带着歉意,和一丝……欣慰?
“张院!你不能这么做!”宋子成看到他醒来,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语无伦次地大喊着,“人类还有希望!只要我们活着,只要您活着,我们一定能赢的!”
“我们不能没有你啊!国家不能没有你,几十亿人民不能没有你啊!”
“你忘了我们当初的誓言了吗?我们要亲手终结这场灾难,要让这个世界恢复原样!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求您了,我求您了!”
说着,说着,宋子成已是泪流满面。
因为他知道,张陵决定的事,谁也无法阻止。
从七年前他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
这个男人有着钢铁般的意志,一旦做出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想到了这七年的点点滴滴。
从最初的相遇,到后来一起攻克无数技术难关。
他永远记得,在“晨曦”计划陷入瓶颈,所有人都感到绝望时,是张陵独自一人在实验室里待了三天三夜,拿出了一套颠覆性的理论构想,让整个项目起死回生。
永远记得,在一次实验基地被尸潮围攻,所有人都准备殉国时,是张陵冷静地指挥,利用简陋的设备制造陷阱,硬生生拖到了援军抵达。
在宋子成心里,张陵早已不是一个同事,一个领导。
他是一个象征,一个图腾,是神。
而现在,神要自毁。
看着自己怎么使劲都无法打开仪器,看着那支装着汇集了七年灾厄的病毒针剂,正在被机械臂缓缓推向张陵的手臂。
噗通!
宋子成双腿一软,竟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他放弃了所有徒劳的挣扎,只是仰着头,看着仪器里的那个人。
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狼狈到了极点。
“张院……我真求求您了……”
“您救了我的命,我这条命就是您的。您要是觉得研究需要,拿去!您现在就可以拿去!用我的身体做实验,用我来试病毒,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您看看外面,几百万人都还在等着您去救他们!您怎么能……怎么能先放弃呢?”
“算我求您了……别这么对我,别这么对大家……”
“只要您活下来……只要您活下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从嘶吼变成了哽咽。
他放下了自己所有的尊严,放下了作为一个顶尖科学家的骄傲,只求能换回眼前这个男人的回心转意。
偌大的实验室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哭声和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
张陵静静地看着玻璃外那个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的男人。
说实话,宋子成的出现,让他有些意外。
在他的计划里,自己应该是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安静地完成这最后一步。他甚至没有告诉池清澜和林雅雅,只是给她们留了一封信。
没想到,宋子成这个他一手带出来的“弟子”,竟然动用了最高权限,在最后一刻赶了回来。
在这冰冷残酷的末日里,还有人愿意为了他的生死,抛下一切,甚至跪地哀求。
这七年,或许也不算全无收获。
“子成,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张陵终于开口,他的声音通过仪器的扩音装置传出,平静而温和,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赶紧离开这里吧,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宋子成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他:“我不走!您不走,我也不走!”
张陵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你知道李文博吗?”他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宋子成一愣,下意识地点头:“知道,代号USA-001,北美出现的新型变异体,具备社会性和智慧……”
“不,它不是新型变异体。”张陵打断了他,“它的源头,早在灾厄元年的金陵就出现了。那个从研究所叛逃,他就是第一代掠殖体的原体。”
“什么?!”
“我们当年最大的错误之一,就是没能成功捕获他。”
“让他带着初始的‘潘多拉’病毒,和从‘月壤’中提取的异常物质,逃出了国境。之后的一切,都是这个错误的延续。”
“这七年,我一直在收集它们不断迭代的基因序列,试图找到其中的规律。我发现,它们不是在进化,而是在‘解锁’。‘潘多拉’病毒的基因链里,早就写好了一切,环境的变化,人类的反抗,都只是一个个解锁其异常能力的‘密钥’而已。”
宋子成安静地听着,他知道,张陵是在向他解释,也是在向自己做最后的总结。
“我也曾尝试过你无法想象的方法。”张陵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我动用了国家珍藏的,那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异常物’,希望能对丧尸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结果呢?”宋子成颤声问。
“结果……”张陵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分不清是嘲讽还是悲哀的弧度,“我们失败了。”
“不仅失败了,甚至让某些特殊的感染体,反过来解析并掌握了那些‘异常物’的力量。”
“两年前,所有幸存的、说英语的夏国裔、欧裔、非裔……超过三千万幸存者,瞬间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
“而造成这场伤亡的起因,就是因为我。”
“我还尝试用一件能够扭曲空间的异常物,将数百万尸潮传送到太平洋中心。结果,它们在海底完成了新的进化,变成了适应深海高压的水生形态,顺着洋流,污染了整个海洋,导致海洋生物大规模变异。”
宋子成呆住了。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被抽干,手脚冰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原来……人类早已败了。
败得如此彻底,如此悄无声息。
“所以,你看,子成。”张陵的声音将他从无边的恐惧中拉了回来,“常规的科技走到了尽头,超常规的力量又充满了背叛。”
“我们想赢,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回到源头去。”
“去搞清楚,‘潘多拉’,它到底是一种病毒,是一件‘异常物’,还是……来自某个我们无法理解维度的一位‘神明’。”
“我需要它的全部数据,从它诞生到现在的全部。而能承载这些数据的,只有我的身体,和我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