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难得的一个好天气,太阳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午后,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枣树枝桠,洒在南锣鼓巷95号院的中院,形成一片片明亮的、跳动着细碎尘埃的光斑。
聋老太太搬了把小马扎,坐在自家门前的台阶上,眯着眼,享受着这冬日的暖意。她身边围坐着几个半大孩子——小雨水、刘光福、阎解旷、小当,还有几个院里更小的萝卜头。孩子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她讲故事。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用那苍老却清晰的声音,缓缓道来:“今儿个,奶奶给你们讲个真的,打鬼子的故事……”
孩子们立刻竖起耳朵,连最调皮的刘光福也安静下来。
“话说……卢沟桥……”
随着聋老太太的讲述,那个硝烟弥漫、枪声呼啸的年代,仿佛透过她平实却有力的语言,在孩子们眼前铺开。二十九军的大刀队如何英勇,如何智斗鬼子,老百姓如何藏粮食、救伤员……故事里有悲壮,有牺牲,更有不屈和希望。
小雨水托着腮,听得入了神,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刘光福和阎解旷激动地比划着砍杀的动作。小当虽然还小,也瞪大眼睛,紧紧抱着姐姐的胳膊。
“那时候啊,苦!可再苦,也得扛着!为啥?因为咱们脚下是自个儿的家!不能让外人给占了!” 聋老太太顿了顿,浑浊的目光似乎看向了很远的地方,声音低沉下来,“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才有了今天,你们能坐在这儿,晒太阳,听我老婆子讲古。日子是难,可比那时候,强了万倍!”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爱国概念。院子里其他晒太阳的邻居,也静静地听着,不少人脸上都露出复杂的神色,有感慨,有追忆,也有对现实不易的叹息。
这难得的宁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惊慌的喊声打破。
“何叔!何叔!快!何婶!何婶要生了!疼得厉害!” 一个身影慌慌张张地跑进中院,脸色发白。
“什么?!” 正在屋里打盹的何大清 一个激灵跳起来,烟袋锅子都掉在了地上,“要……要生了?不是还有半个月吗?”
“怕是……怕是提前了!疼得不行,羊水好像也破了!得赶紧送医院!” 那媳妇急声道。
“我的老天爷!” 何大清慌得手忙脚乱,赶紧冲进屋,搀扶出疼得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陈大姐(何大清后娶的媳妇)。院里的几个妇女闻讯也赶紧围上来帮忙,七手八脚地找门板,找棉被。
“柱子!柱子!快!去医院!” 何大清冲着后院大喊。何雨柱今天正好轮休在家,闻声立刻冲了出来,二话不说,背上门板,和院里几个年轻力壮的,抬着陈大姐就往医院跑。何大清急得团团转,也跟着跑了。
院里一阵忙乱。聋老太太停下了故事,叹了口气,对孩子们挥挥手:“都散了吧,何婶要生小弟弟小妹妹了,得安静。”
孩子们一哄而散,但都带着兴奋和好奇。聋老太太看着何大清一家消失的方向,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低声嘟囔了一句:“好,好啊,添丁进口,是好事……”
几个小时后。
天快擦黑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爽朗的笑声从院门口传来。
“生了!生了!是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何雨柱满面红光,第一个冲进院子,声音大得全院都能听见。
“哈哈哈!我何大清有后了!又有儿子了!” 何大清随后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鼓囊囊的布袋子,咧着嘴,脸上笑得全是褶子,激动得手都在抖。他身后,是陈大姐抱着襁褓。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全院。邻居们纷纷出来道喜。
“恭喜啊!何叔!大喜事!”
“柱子,行啊!当叔叔了!”
“哎呦,快看看,这小模样……”
何大清乐得合不拢嘴,手忙脚乱地从布袋里掏出一大把用花花绿绿糖纸包着的水果糖,见人就发:“同喜同喜!吃糖!吃糖!沾沾喜气!”
这年头,水果糖可是稀罕物!尤其是对孩子们。棒梗、小当、阎解旷、刘光福……一群孩子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何大清笑呵呵地给每个孩子都塞了好几块,连带着孩子的父母也都有份。
“拿着拿着!都拿着!我高兴!哈哈哈!” 何大清的声音里充满了扬眉吐气的快活。
一时间,满院子都是“恭喜”声、孩子的欢呼声和剥糖纸的“嗦嗦”声。久违的喜庆气氛,冲淡了冬日的严寒和生活的愁苦。
然而,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有两个人的脸色,却有些格格不入。
易中海站在自家门口,看着被众人簇拥、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何大清,看着他手里大把大把撒出去的糖果,看着他脸上那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光彩,心里就像堵了一块石头,又酸又涩,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烦躁。
凭什么?他易中海,堂堂八级工,院里的一大爷,兢兢业业,为了大院操碎了心,到现在还是个绝户!老了老了,连个摔盆打幡的人都没有!何大清这个年轻时抛妻弃子的混蛋,现在倒好,又有了儿子!看那得意的样!那糖,不就是显摆吗?有什么了不起!
他心里不平衡,觉得老天不公。看着何大清那幸福的样子,再想想自己晚景的凄凉,一种强烈的失落和嫉妒啃噬着他的心。他勉强挤出点笑容,对何大清说了声“恭喜”,就转身回了屋,脸色阴沉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聋老太太 远远地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看到了何大清的欢喜,看到了孩子们的雀跃,也看到了易中海转身时那一闪而逝的、没能完全掩饰住的阴沉与嫉妒。
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失望。她活了一辈子,什么事看不明白?她早就看出易中海对“养儿防老”的执念,可这执念,已经慢慢变成了偏执,甚至扭曲了他的心。他把自己没有孩子的遗憾,变成了对别人幸福的无端怨怼。
“执念太深,伤人伤己啊……”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望向西斜的太阳,低声自语。她看出来了,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她以为能撑起院里一片天的一大爷,心里的道,走窄了,也走歪了。以后这院里,怕是不会安生了。
她颤巍巍地站起身,拄着拐棍,慢慢走回自己冰冷的小屋。外面是何家的欢声笑语,屋里是她一个人的孤寂。但她的心,是清净的。她只希望,这个新降生的小生命,能给这个充满算计和疲惫的大院,带来一丝真正的、干净的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