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在金边的夜色中穿行，窗外的霓虹灯在红姐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她闭着眼睛，但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将散落的 线索重新排列组合。
“掉头，”她突然开口，“不去办公室了，去‘老地方’。”
司机没有多问，熟练地调转方向，驶向金边老城区一条不起眼的小巷。这里是红姐真正的“安全屋”之一，连她最信任的几个手下都不知道的具体位置——除了那个人。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一栋带有法式殖民时期风格的三层小楼后院。红姐独自下车，用钥匙打开一扇不起眼的铁门，沿着狭窄的楼梯上到三楼。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街灯的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一个身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背对着门。
“你来了。”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
“查得怎么样了？”红姐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椅子上的人转过身，是个五十多岁的柬国男人，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疤痕，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他叫索恩，曾是金边警察局的高级警官，因受贿和滥用职权被开除，现在是红姐在柬国地下情报网的核心。
“很难。”索恩点了支烟，“林凡的资料被处理过，太干净了。但我在移民局的线人说，他入境时填写的资料里，有个细节很怪。”
“说。”
“紧急联系人一栏，他填的不是国内的父母或亲戚，而是一个叫‘王倩’的女人，关系写的是‘朋友’。”
红姐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王倩？”
“我们查了这个王倩。二十六岁，中国华北人，两年前因病去世。”索恩吐出一口烟雾，“一个死人，被他写在紧急联系人里。而且出入境记录显示，林凡来柬国前三个月，专门去她墓前祭拜过。”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红姐走到窗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向外面的街道。一个死人，一个被写在紧急联系人栏里的死人。这不符合常理，除非……这个女人对他有特殊意义。
“继续。”她声音平静。
“还有更奇怪的，”索恩继续说，“我派人去了林凡的老家。他父亲确实病重，母亲和姐姐的情况也基本属实。但村里有个老木匠说，林凡出国前那段时间像变了个人——本来只是个手艺普通的木工，突然就开窍了，做的活儿又精细又快，还会很多‘老祖宗传下来的’复杂榫卯，连老木匠都自叹不如。”
红姐转过身：“突然开窍？”
“对。而且他姐姐林悦的丈夫，那个叫李建明的男人，也很可疑。林凡出国后，他突然就找到了稳定工作，还经常帮林家跑前跑后，照顾林凡生病的父亲。太……周全了，周全得不像是普通连襟。”
红姐慢慢啜饮着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林凡身上的谜团不仅没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一个突然开窍的木匠，一个死去的紧急联系人，一个过于“周全”的姐夫。
“玛雅那边呢？”她问。
“我们的人接触过了，很谨慎。那姑娘现在眼里只有林凡，还有她那个快要完工的新家。”索恩顿了顿，“不过有个发现可能有用——玛雅的母亲萨米，上个月偷偷去镇上找了草药师，买了些安胎调理的药材。”
红姐的眼睛眯了起来：“她怀孕了？”
“不确定，但可能性很大。”索恩弹了弹烟灰，“如果这是真的，那林凡在柬国就有真正的牵挂了。孩子，永远是最大的软肋。”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红姐走到桌前，打开台灯，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纸质地图铺开。那是磅湛省的地图，玛雅所在的村子被红笔圈了出来。
“阿斌呢？”她头也不抬地问。
“还在酒店里躲着，吓破了胆。”索恩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他那个直播间被永久封禁了，平台说他‘传播不良信息，破坏中柬友谊’。”
“封得好。”红姐冷笑，“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留着也是祸害。但他还有用——去告诉他，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她在玛雅村子的位置画了个圈，又在金边乌那隆寺的位置画了个圈，然后用一条线将两者连接起来。
“林凡现在风光无限，国王、首相、僧王都看重他。正面冲突是愚蠢的。”红姐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分析商业计划，“但他的软肋也很明显——国内的家人，柬国的妻儿，还有……那个死去的王倩。”
索恩掐灭烟头：“你想从哪边下手？”
“同时下手。”红姐在地图上又点了几个点，“第一，继续深挖王倩这条线，我要知道她和林凡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死了还对林凡影响这么大。第二，在国内找人‘关照’一下林家，特别是他那个生病的父亲和能干的姐夫。不用做太明显，添点麻烦就好。”
“第三，”她的手指停在玛雅的村子上，“让阿斌去办件事。他不是喜欢拍视频吗？让他去村里，拍点‘素材’——贫困的村庄，嫁给中国人的本地姑娘，豪华的新房子……你知道该拍什么，怎么说。”
索恩明白了：“制造舆论压力？但林凡现在有王室背书……”
“王室背书是双刃剑。”红姐打断他，“捧得越高，摔得越重。如果舆论开始质疑这场婚姻的本质，质疑林凡利用柬国贫困女性，甚至质疑乌那隆寺工程背后有没有权色交易……你觉得王室还会毫无保留地支持他吗？”
她走到酒柜前，又倒了杯酒，眼神在昏黄灯光下深不可测。
“林凡最大的错误，就是以为有了王室的青睐就能高枕无忧。他忘了，在这个国家，真正重要的是人心。而人心……”她轻轻晃动着酒杯，“是最容易被引导的东西。”
索恩站起身：“我这就去安排。但红姐，有句话我得说——林凡现在不是普通人，动他风险很大。万一失败……”
“没有万一。”红姐转过身，眼神凌厉，“我在柬国经营十年，不是为了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木匠打垮的。林凡有他的本事，我也有我的网。现在就看，是他的斧头利，还是我的网结实。”
索恩不再多说，点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红姐独自站在窗前，手中的威士忌已经见底。窗外，金边的夜色正浓，远处的乌那隆寺佛塔在月光下泛着圣洁的光晕。那里是林凡荣耀的起点，也可能……是他跌落的地方。
她想起二十多年前，在昆明服装厂流水线上的那个自己。那时她一无所有，只有一股不甘心的狠劲。现在她什么都有了——金钱、人脉、地位，却依然感到那种熟悉的、如履薄冰的危机感。
林凡的出现，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这些年建立的一切是多么脆弱。一个没有根基的外来者，仅凭手艺和心机，就能在短短一年内触碰到她十年才织就的网的核心。
这不公平。
但红姐早就明白，这世界从来就没有公平。只有强弱，只有输赢。
她拿起手机，翻出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号码。那是她在国内的关系，专门处理一些“不方便出面”的事情。电话响了三声后接通，对方没有出声。
“是我，”红姐用中文说，“有单生意，目标在云南，姓林。细节我稍后发你，要求只有两个：第一，不能闹出人命；第二，要让对方真切地感到‘麻烦’。”
挂断电话后，她又拨了另一个号码。这次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女声，语气恭敬。
“红姐？”
“小玲，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有批新‘货’到了，需要你帮忙‘培训’一下。”
“明白，红姐。”
红姐放下手机，走到镜子前。镜中的女人妆容精致，衣着得体，但眼角已经有了遮不住的细纹。三十七岁，在这个行当里已经不算年轻。她必须加快速度，在林凡根基完全稳固之前，把他拉下来。
或者，至少让他明白——在这张棋盘上，她红姐才是那个制定规则的人。
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红姐没有睡意，她打开电脑，开始整理索恩送来的所有关于林凡的资料。一行行文字，一张张照片，她像研究对手棋谱的棋手，试图从中找出破绽和规律。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房间时，红姐终于在一个细节上停了下来。
那是林凡在乌那隆寺工地的照片，他正蹲在地上研究一块木料，神情专注。但引起红姐注意的，是他脖子上露出的一小截红绳——那是柬国常见的护身符，通常是在寺庙里受过加持的。
玛雅给他求的？还是他自己去求的？
红姐放大照片，仔细辨认。虽然看不清楚护身符的具体样式，但这个细节让她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如果林凡真的那么在意玛雅和这个新家，那么任何对玛雅的威胁，都会让他方寸大乱。而一个方寸大乱的人，最容易犯错。
她合上电脑，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狩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