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依柔扶起快要站立不稳的叶舟。
皮肤接触的地方,冰得吓人,感受不到任何生命波动。
“你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唐依柔看着几乎被侵染成血人的叶舟,声音是掩饰不住的颤抖,她可以接受同伴的离去,自己的死亡。
但她接受不了,眼睁睁看着同伴在面前受到这样的折磨。
叶舟伸手,轻轻擦去了她眼角沁出来的一滴泪,语气仍是不正经的。
“唐大专家,这是为我哭了吗。”
“还贫,我是怕你扛不住死了。”唐依柔执意要背他起来,“走,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别折腾了,看这动静,应该是聂队那边完事了。”
叶舟没有动,笑着开口:“聂队就是聂队,比我们想的还靠谱。”
唐依柔只好扶着他坐在震动没那么强烈的角落里。
“应该快要结束了。”
她攥着叶舟的手腕,想把自己身上的温度传递过去,哪怕她也浑身冰凉到毫无活人的气息。
“希望小夏那边一切顺利。”
叶舟反握住唐依柔的手,低声道。
在这个诡异的轮回中,游夏所面对的,比他们更加直接,更加残酷。
所以叶舟才会想方设法的给予游夏一点帮助。
同一时间,游夏面前的巨树与花神如同被石子击中的倒影,剧烈晃动后,寸寸碎裂,化为虚无。
游夏几乎在瞬间明白过来。
他又被摆了一道。
出现在他面前的花神,是假的。
假的。
这个认知清晰的在脑中转了一圈。
或许是被骗了太多次,精神在反复的欺骗与失望中建立起了一种畸形的防御机制。
又或是实在是没招了。
游夏看上去竟然颇为冷静。
面容平静,眼神幽深。
仿佛刚才经历的崩坏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戏剧。
许从任目睹了一切,知晓部分真相,看着游夏从希望到失望,再到如今这令人不安的平静。
这更像是潜伏在冰山之下的暗潮,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涌动着足以撕裂一切的狂暴旋涡。
许从任一边心疼一边心惊,为游夏疯狂的想法,也为他想要复活自己的坚定。
“游夏,其实……”
“花落了。”
游夏打断了他将要说出的话,微笑着开口。
“一切都结束了。”
彻底的虚无吞噬意识之前,游夏看到了最后一幅画面,绽开到近乎糜烂的花朵,一片片无力地掉落,露出中央光秃秃的、微微颤动的花蕊。
空气是粘稠的,带着一种腐败花蜜的甜腥气,吸入肺腑都感到沉甸甸的滞涩。
天空不是天空,而是无数枯萎花瓣拼凑成的混沌穹顶,色彩斑斓却死气沉沉。
大地不是大地,柔软的,如同腐烂内脏般的暗色物质在脚下微微搏动。
直到花蕊之上迎来新生。
第二次轮回结束。
游夏又站到了城主府前。
只有他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在他面前,悬浮着一颗心脏。
一颗鲜红的、仿佛仍在微微搏动的心脏。
它就这样违背常理地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等待着拥有另外半边心脏的游夏将它吞吃进腹中。
心脏表面覆盖着一层湿润的光泽,但仔细看,那更像是未曾干涸的血迹。
游夏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声音干涩沙哑,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里,却轻得仿佛自言自语::“我有的选吗?”
没有人回答他。
城主府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上面的雕花无声地凝视着他。
空荡荡的街道延伸向远方,尽头是更加浓郁的迷雾。
整个世界仿佛都屏住了呼吸,在等待他做出那个唯一的选择。
游夏仍旧站在原地不动。
他在对抗。
用沉默和无动于衷,对抗着这强加于身的命运。
直到那颗鲜红心脏的旁边,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浮现出一行熟悉的小字。
字迹扭曲,带着一种不容违逆的规则之力:
“吃下心脏者,方可成神。”
与其说是提示,更像是最直白的警告,悬在头顶的利刃,斩断所有侥幸和犹豫。
游夏缓缓伸出手,抓住了那颗漂浮的心脏。
入手的一瞬间,是温热黏腻的触感,仿佛刚从前一个人身体里被挖出来,下一秒就被送到了他面前。
游夏闭目,毫不犹豫的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咀嚼着。
在这个一切都由花瓣组成,遍布香气幻觉的百花之城,吃下一颗心脏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真实。
浓郁的腥气混合着内脏专有的苦臭味,充盈着口腔内的所有感知。
血管,碎肉,皮脂,随着一口口咬掉的动作被带着一起吃下去。
游夏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简直是,太棒了。
一朵又一朵硕大无比的鲜花,从空荡荡的百花城每一个角落冒出来。
街道的石板缝隙,建筑的窗沿屋顶,疯狂地生长绽放,色彩浓艳,形态奇诡,瞬间将死寂的城池变成了喧闹混乱,充满生命力的花园。
中心的花蕊一阵扭动,如同破茧般,钻出了一个个穿着花花绿绿,色彩饱和度极高衣服的居民。
以城主为首,他们为游夏换上更为耀眼的华服,簇拥着他登上鲜花铸就的车架。
吹吹打打,旋律古怪而刺耳,仿佛在模仿欢庆,却不得其法,只透出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诡异。
旋转欢唱,舞蹈动作僵硬而狂乱,歌声整齐划一,却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只是重复着单调而狂热的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