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还残留着腐蚀性粘液的酸臭和虫尸腐败的腥气。
茶渡的右臂微微颤抖,暗红纹路的光芒逐渐消退,显露出下方皮肤上几道焦黑的灼痕。刚才硬抗那记灼热气流,消耗比预想中更大。他喘着粗气,看向一护的背影——那人已经重新握好碎片,正平静地观察着前方新露出的通道,仿佛刚才那惊险到令人窒息的操作,不过是随手掸了掸衣角的灰尘。
“一护……”井上轻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颤抖。她想问什么,想问那碎片怎么样了,想问他是怎么想到那种用法的,但话到嘴边,却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一护转过头来,看向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那甚至不是冷漠。
而是一种……空。
“跟上。”一护说。不是商量,是陈述。
石田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把那些翻涌的疑虑压下去。他快速检查了一下灵弓——灭却师灵力只剩三成左右,再遭遇一次刚才那种规模的围攻,恐怕连灵子箭都凝不出来了。
“龙堂寺,”他压低声音,“探测仪还有反应吗?追兵距离?”
龙堂寺真吾手忙脚乱地从背包侧袋掏出那个巴掌大的灵子探测仪。屏幕上的光芒黯淡了许多,但仍在工作。他盯着那些扭曲的波形和跳动的数字,脸色更白了:“灵子惰性环境干扰太大,远距离探测基本失效……但是、但是就在我们刚才战斗的区域,大概……三百米外?有、有微弱的主动灵压扫描痕迹!很隐晦,但绝对是技术开发局的制式扫描频率!”
“他们追上来了。”石田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地脉震动和刚才的爆响,还是暴露了位置。“而且学聪明了,不再大张旗鼓地追,改用隐蔽扫描定位……这是要把我们耗死在这片石林里。”
茶渡活动了一下右臂,沉声道:“不能停。”
是啊,不能停。
一护已经迈步向前,走进了那条因岩壁垮塌而新出现的通道。其他人只能跟上。
这条通道比之前的岩缝略宽,勉强能容两人并肩,但高度依旧压抑,需要微微低头。岩壁不再是之前那种风化的粗糙表面,而是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类似蜂窝状的纹理,无数细小的孔洞密布其上,孔洞边缘光滑,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期啃噬或腐蚀形成的。
龙堂寺用探测仪扫过岩壁,小声嘀咕:“这些孔洞……残留着极微弱的灵子腐蚀痕迹,和刚才那些虫子的唾液成分很像。这整片石林,可能都被那种生物改造过。”
也就是说,他们依然在“巢穴”的范围内。只是母体被一护用那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解决”了,残余的威胁降低,但并非没有。
通道蜿蜒向下,坡度平缓但持续。空气越来越潮湿,带着一股陈年地下水渗出的阴冷。脚下的地面也不再是干燥的尘土,而是开始出现细碎的、被水流磨圆的卵石,偶尔能踩到滑腻的苔藓。
走了大概十分钟,前方隐约传来了水声。
不是溪流的潺潺声,而是……滴水声。缓慢,规律,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诡异。
一护忽然停下脚步。
他抬起左手(没有握碎片的那只),示意身后的人止步。然后,他慢慢蹲下身,用指尖轻轻触碰地面上一处颜色稍深的湿痕。
石田屏住呼吸,灵子感知全力展开。但他只能感觉到周围灵子近乎真空般的惰性,以及……前方那片区域,似乎有某种极其微弱的“流动感”。
不是灵子流动。
是更基础的、物理层面的……能量梯度?
“前面,”一护站起身,依旧用那种平直的语调说,“有‘落差’。”
“落差?”茶渡皱眉。
“地脉……旧痕的‘断口’。”一护转头看向石田,眼神依旧空茫,但话语里的信息却明确,“‘静核’堵住的,只是我们过来的那条支流。主脉络……在这里断了。”
石田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就像一条地下河,他们刚才堵住了一个分支泉眼,但主河道在前方某处发生了断裂或塌陷,形成了某种“断崖”或“瀑布”。而在地脉能量的层面,这种“断口”往往意味着能量逸散、结构不稳,以及……
“容易滋生‘异常’。”一护补充道,仿佛读出了石田的想法。
他继续向前走,步伐依旧平稳,但明显放慢了速度,每一步落下都极轻。
水声越来越清晰。
通道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豁然开朗——不,并非真正的“开朗”,而是通道连接到了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洞穴之中。
洞穴大概有半个篮球场大小,顶部高悬,隐没在黑暗里,只能隐约看到倒垂的、粗壮如蟒蛇的钟乳石。洞穴中央,是一个直径约十米的不规则水潭,潭水漆黑,深不见底。水潭边缘,靠近他们出来的这一侧,岩壁呈断崖式塌陷,形成了一道落差大约三米的“小瀑布”。并非水流瀑布,而是……一种粘稠的、散发着极微弱荧光的、暗蓝色胶质状物质,正从断崖上方的岩缝中缓缓渗出,滴落下方水潭,发出那规律的“滴答”声。
每一滴“胶质”落入潭水,漆黑的潭面便会荡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同时,空气中那股阴冷的潮湿感,便会加重一分。
“这是……什么?”井上捂住嘴,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那暗蓝色胶质给她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并非邪恶或狂暴,而是一种……死寂的、沉淀的“惰性”。比周围的灵子真空环境,还要更加“空无”。
龙堂寺的探测仪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嘀嘀”声,他低头一看,瞳孔骤缩:“灵子读数……接近绝对零值!不,不对,不是没有灵子,是这些物质……在‘吸收’所有游离的灵子波动,转化为纯粹的惰性基底!这、这像是技术开发局早期报告中提到的‘灵子沉渣’……理论上只会在灵子反应堆废弃后,经过数百年沉淀才会形成的极端惰性产物!”
“灵子沉渣……”石田咀嚼着这个词,猛地看向水潭,“如果这潭水全是这种东西……”
“不能碰。”一护说。他站在水潭边缘约两米外,低头看着漆黑的潭面,碎片握在手中,暗金星点依旧静止。“沾上……会‘凝固’。”
不是冰冻,是更根本的、灵子层面的“停滞”。对于依赖灵压运转力量的他们来说,这无异于剧毒。
“有路吗?”茶渡环顾四周。洞穴除了他们进来的通道,和对面上方那个渗出“沉渣”的岩缝,似乎没有其他出口。岩壁光滑湿滑,布满同样的蜂窝状孔洞,攀爬难度极大,而且谁知道孔洞里还藏着什么。
一护没有立刻回答。他沿着水潭边缘,缓慢地走动着,目光扫过岩壁、潭水、头顶的黑暗。他的视线在某些地方会停留片刻,仿佛在“读取”着什么普通人看不见的信息。
石田注意到,一护手中碎片的颜色,似乎在随着他的移动发生极其细微的变化——当他面向水潭时,碎片会变得更暗沉;当他看向岩壁某些特定位置时,内部的暗金星点会有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闪动。
他在用碎片“探测”?
过了约一分钟,一护停下脚步。他站在水潭左侧,靠近岩壁的地方,抬头望向洞穴顶部。
那里,有一片钟乳石丛生的区域,其中几根特别粗壮的钟乳石,末端几乎垂到了离地面只有四五米的高度。而在那几根钟乳石后方的岩壁上,隐约能看见一道横向的、颜色略深的裂缝,像是一条被掩藏起来的天然栈道或裂缝通道。
“上面。”一护说,“有‘风’。”
风?
在这深入地下的洞穴里?
石田凝神感知,确实……在那片区域,似乎有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空气流动。非常非常微弱,如果不是一护指出,他根本不会注意到。
“但怎么上去?”茶渡估量着距离。岩壁湿滑,没有落脚点。直接跳上去够那些钟乳石?风险太大,而且钟乳石本身是否牢固也是问题。更何况,下方就是那潭要命的“灵子沉渣”。
一护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碎片,又看了看水潭。
然后,他说了一句让所有人再次心头一紧的话:
“需要……‘借力’。”
“借什么力?”石田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护没有回答。他走到水潭边,弯下腰,用空着的左手,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分明的石头。
接着,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他手腕一抖,将石块朝着水潭中央,用力掷去!
“等等——!”石田的阻止晚了一步。
石块划出一道弧线,“噗通”一声,落入漆黑的潭水。
没有溅起多大的水花。
但就在石块入水的刹那——
整个漆黑的潭面,猛地沸腾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沸腾,而是那粘稠的、仿佛沥青般的潭水,骤然开始剧烈地涌动、翻滚!无数气泡从潭底涌上、破裂,释放出大团大团灰白色的、带着刺鼻硫磺味的雾气!同时,一股强大到令人心悸的“吸力”,以落点为中心,骤然爆发!
不是吸扯物体的吸力,而是……灵子层面的“抽吸”!
石田感觉自身的灭却师灵力几乎不受控制地要向外逸散!井上闷哼一声,双天归盾的金色光芒本能地亮起又急速黯淡,仿佛被无形之手掐灭!茶渡右臂的暗红纹路疯狂闪烁,抵抗着这股诡异的抽取!
“它在吸收活性灵子!”龙堂寺尖叫,探测仪屏幕上的数值疯狂跳动着,“所有非惰性的能量波动都会被拉向潭心!”
而就在这潭水“沸腾”、吸力爆发的瞬间——
一护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却依旧带着那种冰冷的精准。他没有跑,没有跳,而是将手中的暗红碎片,猛地往脚下地面一插!
“嗡——!”
碎片插入地面的瞬间,一圈清晰可见的暗金色波纹,以碎片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波纹所过之处,地面上那些细碎的卵石、苔藓,甚至空气本身,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陷入一种诡异的“凝滞”状态!
这股“凝滞”的力量,竟然短暂地对抗住了潭水的“抽吸”力场,在他们几人周围,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三米左右的、相对稳定的“安全区”!
“就是现在。”一护的声音依旧平静,他抬头看向头顶那片钟乳石,“茶渡。”
茶渡瞬间明白了!
没有犹豫,他深吸一口气,暗红右臂的光芒催发到极致,整个人微微下蹲,然后,朝着斜上方的岩壁,猛地跃起!
在碎片制造的“凝滞场”削弱了潭水吸力影响的情况下,这一跳的力量得以充分发挥!茶渡如同炮弹般射向岩壁,暗红的右臂五指成爪,狠狠抠进湿滑岩壁上的一处蜂窝状孔洞边缘!
“咔嚓!”岩壁碎裂,但他稳住了!
紧接着,他腰部发力,身体向上荡起,左手闪电般探出,抓住了更高处一根垂下的钟乳石末端!
钟乳石剧烈摇晃,碎石簌簌落下,但承受住了他的重量。
“快!”茶渡低吼,右臂再次发力,将身体向上拉起,同时左腿勾住了钟乳石根部一处凸起,整个人如同猿猴般,攀附在了那片钟乳石丛中!
他低头向下喊道:“一个一个来!我能接应!”
石田看了一眼一护。一护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手握着插入地面的碎片,额角有细微的汗珠渗出,显然维持这种“凝滞场”对抗潭水的吸力,对他和碎片都是极大的负担。
“井上,你先!”石田当机立断。
井上咬紧嘴唇,点点头。她后退两步,助跑,起跳!
她的灵压几乎枯竭,身体也疲惫,这一跳的高度远不如茶渡。但茶渡早已看准,在她力竭下坠的瞬间,暗红的右臂陡然伸长(并非真正变长,而是灵压的延伸与抓取),如同一条绳索般卷住井上的腰,稳稳地将她拉了上去!
“龙堂寺!”石田推了一把还在发抖的技术宅。
龙堂寺闭上眼睛,怪叫一声,胡乱向前冲跳。茶渡如法炮制,用能量化的手臂将他捞起。
最后是石田自己。他深吸一口气,灭却师灵力在脚底爆发,纵身跃起。他的跳跃最为轻盈准确,几乎不需要茶渡过多帮助,便抓住了钟乳石,翻身而上。
现在,只剩下还留在下面维持“凝滞场”的一护了。
潭水的“沸腾”似乎有减弱趋势,吸力也在缓缓下降。但那暗金色波纹的范围,也开始缩小。
“一护!”茶渡焦急地喊道。
一护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呼吸停滞的事——
他猛地拔出了插在地上的碎片!
“凝滞场”瞬间消失!
几乎在同一刹那,潭水仿佛被激怒般,最后一股强劲的吸力爆发,同时,数条粘稠的、由“灵子沉渣”构成的漆黑触手,猛地从潭面窜出,抓向一护!
而一护,借着拔出碎片的反作用力,以及那最后爆发的吸力(他调整了角度,使之变成了某种“助推”),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向着斜上方——并非直接朝着茶渡他们的位置,而是旁边一处空荡的岩壁——射去!
他在空中拧身,左手握着的碎片划过一道暗金色的弧线。
碎片的光芒,与岩壁上某处蜂窝状孔洞内部,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某种“烙印”(或许是古老地脉的残迹,或许是其他什么东西),发生了刹那的共鸣。
就是这刹那的共鸣,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向上的“浮力”或者说“斥力”。
一护的身体,借着这细微的力,在空中硬生生改变了方向,向上拔高了半米,右脚精准地踩在了岩壁一处极小的凸起上!
“咔。”一声轻响,凸起碎裂,但足够了。
他再次发力,向上跃起,这一次,稳稳地落在了茶渡下方另一根较粗的钟乳石上。
下方,那几条漆黑触手抓了个空,不甘地挥舞了几下,缓缓缩回逐渐平静的潭水中。
洞穴里,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水潭恢复死寂后,那依旧规律的、令人心悸的滴水声。
一护站在钟乳石上,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抬头看向岩壁上那道横向裂缝。
“走。”他说,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在生死边缘精准舞蹈的操作,不过是又一步寻常的跋涉。
石田看着他的侧脸,在那张熟悉的面孔上,依旧找不到任何后怕、庆幸或者疲惫的情绪。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和一种令人不安的、仿佛一切尽在计算的……绝对理性。
他握紧了灵弓,指甲掐进掌心。
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必须尽快弄清楚,一护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否则,他怀疑,没等追兵或者怪物杀死他们,他们可能先要面对一个更陌生、更难以理解的……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