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罐头厂,厂房轮廓在渐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庞大,机器运转的轰鸣声远远传来。何寿平带着何启平、何虹平,三人脚步匆匆,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直接找到了何天培所在的车间办公室。
何天培刚核对完一批原料入库单,正准备去车间最后巡视一圈,一抬头就见三个孩子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小脸都绷得紧紧的。他心里“咯噔”一下,第一个念头就是老二天能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老三家的悲剧还历历在目,他可经不起再来一遭了。
“寿平?启平,虹平?你们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何天培立刻站起身,语气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和一丝紧张。
“爸!出事了!是关于大哥的!”何寿平抢先开口,声音因为奔跑和急切而有些发颤。
何天培一听是关于大儿子福平的,心更是提了起来。他强自镇定,对旁边好奇看过来的同事摆了摆手,示意没事,然后立刻领着三个孩子走出了办公室,来到厂房后面一个堆放废旧器材、相对僻静的角落。
“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何天培蹲下身,目光扫过三个孩子,最后落在看起来最为冷静的何虹平脸上。
何虹平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巷子里听到的对话,清晰、有条理地复述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但重点突出了“樊祖德”、“李娟”、“下周一晚班”、“保卫科告发乱搞男女关系”这些关键信息。
随着侄女的叙述,何天培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疑惑,迅速转变为震惊,继而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滔天怒火!他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樊祖德!那个败家子!自家买了他们房子是公平交易,钱货两讫,他竟敢因此怀恨在心,用如此恶毒下作的手段来陷害福平!还有那个李娟,一个姑娘家,心思竟也如此狠毒,因爱生恨就要毁人前程?!
这不仅仅是败坏名声,这是要把他老实巴交、勤勤恳恳的大儿子往死里整啊!一旦这罪名被坐实,福平这辈子就完了!何天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若不是孩子们机缘巧合听到……他简直不敢想象下周一晚班会发生什么!
他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带着机油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应对。
他睁开眼,看着面前三个满脸担忧、眼巴巴望着他的孩子,眼神重新变得沉稳坚定。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何虹平和何启平的肩膀,又摸了摸儿子何寿平的头,语气放缓,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好孩子,你们做得很好!非常非常好!这件事,爸知道了,你们不用担心,交给大人来处理。”他目光郑重地看着他们,“放心,我绝不会让那些坏人的奸计得逞,绝不会让你们大哥受委屈!”
他顿了顿,继续安抚道:“这事你们回去后,先别声张,尤其是别跟奶奶和老宅那边的人提,免得节外生枝。等事情解决了,我再告诉你们结果。现在,天快黑了,你们乖乖回家去,别让爹妈担心。”
他又特意对何启平和何虹平说:“启平,虹平,明天周六,你们全家都过来吃饭,你大伯母正好要做点好吃的。”
孩子们看着大伯(父亲)那沉稳镇定的样子,心里悬着的大石头仿佛落下了一半,纷纷点头。
看着三个孩子稍微放松下来的神情,何天培直起身,脸上恢复了平日里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他领着孩子们回到车间办公室附近,对还在加班的几个工友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没事,家里老娘又有点不舒服,孩子们年纪小,遇着点事就慌里慌张的跑来了。唉,真是……”
他巧妙地借用了张翠花时不时“装病”进城打秋风的由头,这个借口合情合理,工友们也都知道何家老太太的德性,纷纷表示理解,还安慰了他几句。
何天培面色如常地重新拿起工具,走向车间,继续进行他未完成的巡视工作。表面上看,他依旧是那个沉稳可靠的车间骨干,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正在为儿子的安危而剧烈跳动,大脑更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着。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次侥幸被孩子们撞破,下次呢?樊祖德那种地痞无赖,李娟那种因爱生恨的小人,只要嫉恨的根子还在,就像两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蹿出来咬人。
必须一击即中!必须永绝后患!
何天培的目光扫过车间里忙碌的工人,掠过那些运转的机器,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深沉。他需要好好谋划,既要彻底粉碎这次的陷害,更要借此机会,让那两条毒蛇再也无法兴风作浪。这不仅是为了保护福平,更是为了这个家来之不易的安宁和希望。这个看似普通的夜晚,对何天培而言,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充满算计与决断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