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余烬之路与腐巢初啼
一小时后，“逆刃”小队如同八道融入晨雾的阴影，悄然离开了“鹰巢”基地的庇护，滑下高地的缓坡，真正进入了雨林的范畴。轰炸的硝烟味尚未散尽，混杂着热带植物特有的浓烈气息和被焚烧后特有的焦臭，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天空依旧阴沉，轰炸产生的烟尘遮蔽了大部分阳光，让清晨的雨林显得更加昏暗、压抑。
脚下是松软湿滑的腐殖质，每一步都深深陷入，发出令人不安的、吸吮般的声音。粗大如蟒蛇的气生根和板状根从周围高大的树木上垂下或凸起，构成天然的障碍和陷阱。藤蔓如同垂死的绞索，从头顶浓密的树冠层垂下，湿漉漉地扫过面甲。空气湿度高得惊人，即使“先驱者”外骨骼有温控系统，皮肤依旧感觉粘腻不适。
“保持间距，注意脚下和头顶。艺术家，侦察范围扩大到八百米，重点探测移动热源和能量异常点。”楚锋的声音在加密频道中响起，压得很低。
“明白。‘黄蜂’已前出，不过干扰比预想的强，信号传输有延迟和衰减。”艺术家回应，手指在控制平板上快速滑动，眉头微蹙。几个微型侦察无人机悄无声息地掠过树冠，将前方扭曲破碎的画面传回。
艾莉西亚走在队伍中段，兽医和“天使”紧随其后。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比之前多了几分凝定。轰炸的冲击似乎反而让她某种感官屏障变得清晰了一些——最猛烈、混乱的“噪音”被物理削弱了，但剩余的、更加隐蔽和恶毒的“低语”与“窥伺”感，却如同黑暗中的爬虫，更加清晰地从四面八方渗透过来。她一只手轻轻按在胸前，那里放着“园丁”给她的一个小巧的、能发出特定稳定频率波动的小装置，帮助她锚定心神。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垂着，指尖偶尔能感觉到“科拉”湿漉漉的鼻尖碰触带来的、令人心安的温暖和踏实。
“正前方，四百米，有一片被冲击波清理过的区域，树木倒伏严重，但检测到地面有低热源残留，疑似……腐败菌毯的残余活性组织。”艺术家报告。
“绕行。”楚锋下令。
小队开始艰难地迂回。在倒伏的巨木和纠结的藤蔓间穿行，体力消耗巨大。“铁锤”背着沉重的“净化者”和额外燃料罐，喘气声在频道里清晰可闻，但他一声不吭，用宽阔的肩膀为身后的队友挤开道路。
林墨走在侧翼，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谨慎地向四周延伸。他“感觉”到，周围的雨林虽然看似恢复了平静，但那种灰暗的“污染气息”如同渗入地毯的血迹，无处不在，而且正从轰炸区的方向，缓慢但持续地向四周弥散。一些看似普通的蕨类叶片边缘，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紫色脉络；几只匆匆爬过的甲虫，外壳闪烁着妖异的金属光泽。整个生态系统，都在被缓慢而深刻地扭曲。
深入约两公里后，他们遇到了轰炸的直接“成果”。
一片狼藉的空地出现在眼前。数十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木被连根拔起或拦腰折断，以爆心为原点呈放射状倒伏，焦黑的树干上还冒着缕缕青烟。地面被翻了个遍，裸露出发黑的泥土和碎石，巨大的弹坑如同大地的伤疤，里面积着浑浊的、泛着油光的污水。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臭氧味，以及……一种更加浓郁的、甜得发腻的腐败气息。
弹坑边缘和倒伏的树木下，散落着难以名状的生物残骸。焦黑扭曲、依稀能看出节肢动物轮廓的几丁质碎片；融化成奇形怪状、如同沥青般组织的肉块；一些闪烁着黯淡磷光的、半融化的甲壳或骨刺。这是那些“幽翼蝠兽”、“爆裂步行虫”乃至“投掷腐化者”的遗骸，在高温和冲击波下化为齑粉。
“我的老天……”蜂鸟低声惊叹，即使隔着面罩，也能想象她皱起的鼻子。
“收集有价值样本，注意安全，动作快。”楚锋示意兽医和“天使”。
两人立刻上前，小心地避开发烫的区域和可能有未爆弹的危险地点，用特制的工具采集那些相对完好的甲壳碎片、特殊的生物组织样本，放入密封罐。艾莉西亚也强迫自己观察着这片死亡之地，试图从中分辨出那些残骸上残留的、更加深层的“恶意印记”。
突然，她身体猛地一僵，低呼道：“小心！地下！有东西没死透！在……在动！”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时，林墨的感知也捕捉到了异常——在几处看似只是泥土翻涌的地面下，有极其微弱的、但充满恶毒生机的“脉搏”在跳动！
噗嗤！噗嗤！
几处松软的泥土突然破开，数条湿漉漉、颜色暗红、如同放大的蚯蚓或植物根须般的触手猛地钻出，闪电般卷向正在采集样本的“天使”和离得最近的蜂鸟！这些触手上布满了细密的、如同水蛭口器般的吸盘，尖端闪烁着寒光！
是腐败菌毯的活化根须！轰炸未能将其彻底清除，反而激发了其残存部分的凶性！
“退后！”铁锤反应最快，怒吼一声，跨前一步，沉重的军靴狠狠踩向一条卷向“天使”脚踝的触手！触手应声而断，断口喷溅出墨绿色的粘稠液体，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地面冒起白烟。
与此同时，林墨动了。他将“钥血”的力量瞬间灌注双腿，速度暴增，在另一条触手即将缠上蜂鸟腰际的刹那，手中的“破甲者”短棍如毒蛇出洞，棍头的高频震荡模块开启，带着一抹淡金色的微光，精准地刺入了触手的中央！
“啵”的一声闷响，如同戳破了一个装满脓液的气球。触手剧烈痉挛，随即瘫软下去。墨绿的汁液溅射，被林墨险险避开。
幽灵的狙击枪几乎在触手出现的同时就响了。噗噗两声轻响，远处另外两处刚刚有动静的土包被特种穿甲弹击中，内部传来沉闷的破裂声，便再无动静。
袭击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快。但危险并未解除。
“此地不宜久留！这些菌毯残骸可能还有活性，甚至会呼唤同类！”楚锋当机立断，“放弃剩余样本，立刻离开这片区域！按原计划，向东北方向迂回，避开这片轰炸核心区！”
小队迅速集结，以战斗队形快速脱离这片死亡空地。身后，那些断裂的触手还在无意识地抽搐，流出的墨绿色液体迅速被焦黑的土壤吸收，仿佛这片土地本身就在渴望着这些腐败的养料。
没等他们跑出多远，艾莉西亚的预警再次传来，这一次带着更深的惊悸：“天上！很多！带着风……和尖锐的‘声音’来了！”
众人抬头，只见被硝烟染成灰黄色的低矮天幕下，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正从雨林深处快速飘来，并且迅速降低高度！是幽翼蝠兽！数量远超之前在基地外围遭遇的，目测不下五十只！它们显然是被轰炸的动静和同伴死亡的气息吸引而来，猩红的眼珠在昏暗中闪烁着疯狂的杀意，翅膀扇动时带起的风声如同万千冤魂的呜咽。
“准备接敌！寻找掩体！注意它们的毒液和声波！”楚锋厉声喝道，率先冲向一棵足够粗壮、未被炸倒的巨树后方。
小队成员迅速散开，寻找掩护。雷霆的“裁决者”已经抬起，枪口锁定天空。幽灵如同猿猴般攀上一处树杈，狙击枪稳稳架起。铁锤放下喷火器，端起了突击步枪。蜂鸟和林墨则迅速在周围布下几枚绊发式的防御性地雷。
然而，这一次，幽翼蝠兽并未立刻俯冲。它们在空中盘旋，发出更加密集、尖锐的吱吱声，那声音钻入耳膜，让人心烦意乱，头皮发麻。通讯频道里开始出现“滋啦”的杂音。
“是超声干扰！它们在试图破坏我们的通讯和定位！”艺术家喊道，努力维持着无人机信号的稳定。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在蝠兽集群盘旋的下方，那片被轰炸边缘波及、树木歪斜但未完全倒伏的林地区域，地面厚厚的落叶层突然被大片掀开！数十个鼓胀的、半透明的“腐败卵囊”从地下冒了出来，表面布满了蠕动的青筋，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微弱的、不祥的荧光。
紧接着，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些卵囊如同充气过度的气球，猛地爆裂！没有巨响，只有沉闷的破裂声。但炸开的不是碎片，而是密密麻麻、数以百计的、拳头大小、腹部闪烁着急促红光的爆裂步行虫！它们如同被惊扰的蚁群，瞬间涌出，以惊人的速度，呈扇形向着小队隐蔽的方向，亡命扑来！
空中蝠兽干扰，地面虫海冲锋！这分明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协同伏击！它们早已在此等待，或者，是被某种更高的意志驱使而来！
“开火！自由开火！阻止它们靠近！”楚锋的怒吼压过了蝠兽的尖啸。
刹那之间，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雨林边缘，再次被枪声、爆炸声和怪物的嘶鸣所淹没。真正的战斗，在踏入雨林的第一个小时，便以最残酷、最激烈的方式，骤然打响。
余烬尚未冷却，而腐巢的獠牙，已至咽喉。
（第11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