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当日,昔日象征着温氏至高权威、肃杀压抑的炎阳殿,被刻意布置得灯火辉煌,流光溢彩。巨大的炎阳纹饰被暂时遮盖,悬挂上了各家标志性的旗帜与喜庆的帷幔。美酒佳肴如流水般呈上,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试图冲淡这座宫殿本身带来的沉重记忆。
百家重要人物齐聚一堂。聂明玦端坐主位之一,气势雄浑;蓝曦臣与林昭并肩而坐,一人温润如玉,一人清雅如月,般配无比;金子轩以新任金氏宗主身份出席,举止沉稳;江澄坐在云梦江氏席位,面色依旧有些冷硬,但比之前缓和不少。魏无羡自然是与蓝忘机同席,他换了一身新衣,精神颇佳,正凑在蓝忘机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引得蓝忘机虽然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微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
酒过三巡,气氛稍热,话题不可避免地再次回到了战俘处置与战后秩序上。一些中小家族的代表,对于如何具体区分温氏俘虏,尤其是对那些掌握特殊技艺(如炼器、医药)的支脉,仍存疑虑,担心其日后复起或暗中报复。
就在这时,林昭再次从容开口,将话题引向了一个特定的群体。
“诸位,关于战后安置,昭尚有一言,事关岐黄温氏一脉。”她声音清晰,确保殿内每个人都能听见,“众所周知,岐黄一脉世代精研医道,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在此次射日之征中,其首领温情姑娘,更是在温氏内部多方周旋,不仅保护了许多被迫卷入的无辜者,更为我等传递了数次至关重要的军情。其弟温宁,亦是纯善之辈,于战阵之中,亦有救治双方伤员之义举。”
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尤其在几位曾暗中得到过岐黄一脉医药帮助的家主脸上略微停留,继续道:“医术本为济世活人之术,不应因姓氏而蒙尘。岐黄一脉既未参与温氏暴政,反而多有善行义举,于战时有功。若因其姓‘温’,便与那些刽子手同等对待,岂非让天下医者心寒?也让那些曾在暗处帮助过我们的人齿冷?”
她站起身,面向众人,朗声道:“因此,我栖云林氏在此声明,愿将岐黄温氏一脉,视为我林氏之友盟与座上宾。我水境之内,永远欢迎秉持仁心仁术的医者。若温情姑娘及其族人愿意,我栖云林氏愿提供庇护与支持,使其医术得以传承,继续造福世人。”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这意味着,栖云林氏将以一流世家之力,公然庇护一部分“温氏余孽”。虽然只是岐黄一脉,但其象征意义和实际影响,非同小可。
短暂的寂静后,蓝曦臣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温声接道:“卿玥之意,亦是我姑苏蓝氏之意。医者仁心,无关姓氏。岐黄一脉于战时有功,战后更当善待。蓝氏愿与林家共同为此事作保。”他语气平和,但态度坚决,夫妻一体、共同进退的姿态表露无遗。
“说得好!”魏无羡笑嘻嘻地拍案而起,他向来率性,此刻更是不掩赞赏,“温情和温宁是好人!帮了我们那么多忙,要是还因为姓温就被欺负,那也太没天理了!我魏无羡第一个不答应!!”
江澄皱了皱眉,似乎觉得魏无羡太过喧哗,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想到战时温情确实暗中给过云梦一些帮助,他终究没有反驳,只是生硬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蓝忘机并未言语,只是安静地坐在魏无羡身旁,但在林昭和蓝曦臣发言时,他微微颔首,清冷的目光扫过殿内那些面露异色之人,无声地表达着支持。含光君的态度,很多时候,比言语更有分量。
有蓝氏、林氏、云梦江氏(虽不情愿但未反对)以及魏无羡代表的舆论支持,再加上聂明玦此前已同意区别对待的原则,金子轩亦表示金氏不会追究岐黄一脉,殿内原本一些想借此发难或提出苛刻条件的声音,顿时弱了下去。
温情坐在被特意安排在靠近边缘、却并非囚俘席位的位置上,穿着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裙,低着头,紧紧攥着弟弟温宁的手。温宁依旧有些怯生生的,不安地看向姐姐。听到林昭、蓝曦臣等人掷地有声的话语,温情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眼中泛起一丝难以抑制的水光,但她迅速低下头,掩饰了过去。她知道,这并非完全的解脱,前路依然艰难,但至少,在最黑暗的时刻,有人愿意为他们点燃一盏灯,指明一条或许可以行走的路。
庆功宴的后半段,气氛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继续进行。各方开始具体商讨监察司的人员组成、战利品分配细则、受损地区的重建、以及未来仙门之间的往来与制约机制。争吵与妥协并存,利益与道义交织。
林昭与蓝曦臣不时低声交换意见,默契十足。魏无羡偶尔插科打诨,缓和一些过于紧张的气氛。蓝忘机虽沉默,但其存在本身便是一种无形的镇守。聂明玦雷厉风行,推动着各项决议形成条文。金子轩努力适应着新身份,力求公允。
宴会持续至深夜方散。走出炎阳殿,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殿内的喧嚣与酒气。不夜天的上空,星辰晦暗,昔日终年不熄的炎阳光芒早已消散。这座城池,连同它所代表的一个时代,已然落幕。
但新的篇章,已在废墟与争议中悄然翻开。战火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重建的蓝图已开始勾勒。百家的联盟因共同敌人而凝聚,也将因各自利益与理念而面临新的考验。温情一脉的命运暂时有了转机,孟瑶(金子瑶)在金氏的未来仍布满荆棘,各家内部权力的整合、新一代继承人的成长、隐藏在平静下的暗流……所有的一切,都将在未来的日子里,慢慢显现。
林昭与蓝曦臣携手走在略显清冷的回廊下,望着远处隐约的灯火与巡逻修士的身影。
“今日之后,恐仍有波澜。”林昭轻声道。
蓝曦臣握住她的手,指尖温暖:“无妨。波澜终会平息,正道自在人心。你我同行,何惧之有。”
夜色深沉,前路漫漫,但至少在此刻,他们并肩而立,足以照亮彼此,也愿为这满目疮痍的世间,守住一份清明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