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入秋,天高云淡。北疆大捷的消息如同惊雷,骤然炸响在京城上空,举国欢腾。沈府更是门庭若市,恩赏不断。
此时我也收到了谢长卿的家书。信中的字迹力透纸背,带着边塞的风沙与他的沉稳:
“年年见字如晤。北疆已定,狄人远遁,吾与兄长皆安,勿念。此役凶险,胜之不易,初至北疆,因你警示,我军斥候倍加谨慎。然,北狄狡诈,见诱敌深入不成,竟改变策略,化整为零,不断袭扰我军粮道,更试图以游骑断我后路,将我大军困死边城。”
看到此处,我心骤然揪紧。信纸翻过,后续内容更显凝重: “朝廷允诺的粮草因户部文书辗转、路途多艰,迟迟未能抵达。军中存粮日短,北狄意图以困代战,其计更显毒辣。幸而……”
笔锋在这里似乎都带上了几分暖意与庆幸,“幸而你未雨绸缪,于鄞州暗中筹谋。我与兄长忧心粮草不继之时,你派去之人竟通过周奎的渠道,联系上了我军在外采买的军官。第一批粮食与药材,伪装成商队货物,在狄人游骑的眼皮底下,分批、隐秘地运抵了大营!此举真乃雪中送炭!”
“后续物资陆续抵达,军心大振。兄长与我遂定下破敌之策:以部分存粮示敌以弱,诱其主力来攻。狄人果然中计,以为我军粮尽,倾巢而出。我军则以逸待劳,于黑水河畔设伏,兄长沙场铁骑正面冲锋,我率军侧翼包抄,断其归路。激战一日,终将北狄主力击溃,其残部已远遁漠北,数年之内,恐难再成气候。”
“此战能胜,前线将士用命,后方粮秣无忧,更是关键。年年,你于千里之外布下此局,救我大军于危难,功不可没,兄长亦让我转达他的谢意。”
信的末尾,他的笔触变得格外温柔:“边事已了,交接需时,然归心似箭。腊月你的及笄之礼,我必快马加鞭,如期而归。盼相见。”
握着这封沉甸甸的信,我指尖微颤,鄞州暗线的未雨绸缪,竟真的在关键时刻,扭转了战局,护住了在意的人,也护住了边境安宁。这一世,我总算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命运的沈微年了。
为庆贺大捷,长公主府举办了盛大的赏菊宴。花园内,名菊竞放,宾客如云,觥筹交错间,尽是喜庆。太子萧景琰亦在受邀之列,他的到来,更是让一众闺秀的目光悄然炽热了几分。
苏家只来了婉容。婉茹离京“静养”,太子妃人选的焦点自然落在了新近入京、暂居于户部侍郎姑母家的崔家三小姐崔瑾瑜身上。她出身清河崔氏,容貌明媚,带着初入京城的勃勃兴致与势在必得。
只见崔瑾瑜目光流转,最终落在了姿容出众的太子妃人选柳如兰身上,隐隐有审视之意。却见柳如兰娴静一笑,与崔瑾瑜低语几句,姿态放得极低。我离得不远,隐约飘来几句:
“……妹妹有所不知,太子殿下与沈家妹妹那可是自幼相识的情分,非比寻常。尤其是沈二小姐,殿下更是青眼有加……我算什么,岂敢妄加揣测?” 柳如兰语气温和,眼神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我这边。
崔瑾瑜眉头一蹙:“沈家?她们姐妹二人不是都已定亲了么?”
柳如兰端起茶盏,掩去唇角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声音愈发轻柔:“定亲又如何?妹妹也说了,只是“定亲”而已。何况……殿下重情,听闻沈二小姐定亲那日,殿下可是亲自过府了呢。” 她轻描淡写,却将“亲自过府”渲染得暧昧不清。
我心中冷笑,柳如兰啊柳如兰,果然还是这般善于借刀杀人。前世便是这般,表面姐妹相称,背后设计陷害,这一世,我岂会再让她得逞?只是眼下她行事谨慎,崔瑾瑜又不知什么性子,我且静观其变。
果然,崔瑾瑜脸色微变,再看向我时,眼神已带上了明显的敌意和审视。
不多时,她便寻了个机会,带着几位交好的贵女,款款走到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沈二小姐。” 崔瑾瑜下巴微抬,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试探,“早就听闻沈二小姐才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只是,既已与谢家公子定了亲,便该谨守本分,安心待嫁才是。有些不该存的心思,还是早些收起为好,免得徒惹笑话,也……辱没了门风。”
她这话已是极其无礼,周围的谈笑声都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
我神色未变,目光平静地迎上她:“崔小姐此话何意?微年愚钝,听不明白。我与谢公子婚事已定,只待吉期。倒是崔小姐,初入京城,还是多听听,多看看,谨言慎行的好,莫要听风就是雨,平白失了世家女子的风范。”
崔瑾瑜被我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尤其是在感受到周围人探寻的目光后,恼羞成怒之下,竟伸手想来拉扯我,口中犹自不依不饶:“你!”
我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她的纠缠。岂料她用力过猛,脚下又被略不平的石子绊了一下,惊呼声中,整个人竟向我扑来!我躲闪不及,竟被她带着,两人一起踉跄着向旁边的荷花池跌去!
“噗通!”“噗通!”
水花剧烈溅起,深秋池水的寒意瞬间刺透衣衫。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冰冷的池水裹挟着恐惧瞬间淹没了我。另一边,崔瑾瑜更是惊慌失措,呛了好几口水,发髻散乱,珠翠歪斜,哪还有方才的半分气势。
“快救人!” “小姐!” “小姐!”
岸上惊呼声四起,乱作一团。混乱中,我看见一道玄色身影极快地掠过人群,是萧景琰!他面色沉凝,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水中,直朝我游来。
几乎同时,几个会水的仆妇纷纷跳下水,朝着崔瑾瑜和我的方向奋力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