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小丫鬟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哭腔,“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黏腻温热的汤汁迅速渗透薄薄的夏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极不舒服的触感,并在裙裾上晕开一大片难看的深色污渍。
我心中猛地一沉,这意外来得太过突兀,但第一个念头竟是借此离开这是非之地。我立即顺势起身,向主家提出回府更衣。
旁边几位素来爱凑热闹、心思各异的官家小姐却已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
“哎呀呀!这可真是……毛手毛脚的丫头!快别跪着了,还不赶紧帮沈小姐擦擦!” 一位穿着鹅黄衣裙的小姐扬声说道。 “年年,今日苏妹妹们的好日子,大家难得一聚,你这要是走了,多扫兴啊!”另一位掩口附和。 “不过是湿了衣裳,何必兴师动众回府?快去后面厢房换一身便是。苏府备有干净的衣物供客人们替换。”
侍郎家的小姐拉住了正要起身的嫡姐沈明珠,“明珠姐姐你就别管了,让丫头陪着去就行,我刚才跟你说的那匹云雾绡的花色还没定下来呢……”
嫡姐被拉住,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苏婉容见状,立刻起身,走到我身边,柔声道:“年年妹妹,莫要惊慌,我陪你去后面整理一下吧。” 她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安抚,也有一份想暂时逃离这令人窒息氛围的默契。
我推辞不过,只得在众人或真心或假意的关切目光中,随着苏婉容和抱荷离开了喧嚣的花厅,走向后院那僻静的、专为女客准备的厢房。
穿过几道曲折的回廊,喧闹的人声渐次远去,四周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我们的脚步声,显得格外空寂。进入布置雅洁的厢房,苏婉容从衣柜中取出一套备用的月白绫裙递给我,语气温柔:“年年妹妹,你先换上,我在外间等你。若有不合身,再叫我。”
我点点头,看着她转身走到外间,并细心地为我掩上了内室的房门。
然而,就在我刚换下污衣,正准备穿上那件月白绫裙时,外间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闷响,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随即便是死一般的寂静。我心下一凛,不安瞬间攀升至顶点!
“婉容姐姐?抱荷?”我试探着轻声呼唤,外间无人应答。
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我迅速系好衣带,猛地转身,就在此时,厢房那扇门被从外无声地推开——一道修长挺拔、身着明黄色常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那抹刺目的明黄,在素雅的厢房里,显得如此突兀而危险!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女客更衣的厢房区域,戒备森严的后院,他一个男子,当朝储君,怎能如此不顾礼法,擅入此地?
萧景琰的目光冰冷地掠过外间伏在桌案上、已然昏迷不醒的苏婉容,没有丝毫意外,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布景。他那双深邃的凤眸,如同幽深的寒潭,直直地锁定在我身上,里面翻涌着压抑已久的、近乎疯狂的暗流。
“你怎会在此?”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与翻涌的怒意,厉声质问,声音因紧绷而微微尖锐。我下意识侧身,试图挡在内室门口,尽管知道这单薄的身躯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不堪一击,“你把她们怎么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太子殿下当真丝毫不顾及礼法与皇家声名了吗?!”
萧景琰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偏执与破釜沉舟。他一步步向我逼近,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毒蛇吐信:“礼法?声名?呵呵……孤如今,没有什么可失去?没有什么好怕的?”
他猛地出手,快如闪电,一把攥住我的手腕!那力道之大,带着摧枯拉朽的决绝,剧烈的疼痛让我瞬间脸色煞白,倒吸一口冷气。
“告诉我,沈微年!”他无视我的挣扎,将我更粗暴地拉近他,灼热而紊乱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畔,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苦、不甘与炽热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你为何……为何要如此抗拒我?从始至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肯施舍?连一个公平竞争的可能都要剥夺?”
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布满血丝的赤红执念,那是一种长期爱而不得、尊严与骄傲被反复碾碎后滋生出的、濒临崩溃的疯狂。那里面,竟奇异地带了一丝令人心寒的“可怜”——一个拥有一切,却求不得所爱的可怜。
我忍着腕间的疼痛,强迫自己直视他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眼眸,声音因用力克制而发颤,却每个字都清晰如冰凌碎裂:“那日在沈府,我已经将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与殿下,云泥有别,志趣各异,绝无可能!我以为殿下是聪明人,早已听懂了!”
“我听不懂!”他几乎是嘶吼出来,手臂猛地用力,将我死死禁锢在他胸前,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能感受到他胸腔内心脏狂野的跳动,“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我只知道,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喜欢!这东宫,这天下,若没有你在身边,于我都不过是冰冷的牢笼!”
“殿下请自重!”我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他的桎梏,眼中满是决绝的冰寒与不容侵犯的坚定,“你知道我已经与谢长卿定亲!待他从不疆凯旋,我们便会成婚!我此生,心有所属,绝无更改!”
“谢、长、卿?”太子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浓烈的嫉妒、不屑与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鸷,“边关战事,刀剑无眼……那也要要看他有没有那个命活着回来娶你!”
这句话,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入我的心脏!我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坚定,一字一句: “萧景琰你敢动他分毫试试!我沈微年在此对天立誓,无论生死,必与谢长卿相依相随!若他死,我绝不独活!黄泉碧落,你也休想得到我分毫!”
我这决绝的、毫不留情的誓言,如同最凛冽的寒风,似乎暂时浇熄了他眼中一部分疯狂的火焰,却让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阴郁、暗沉,如同暴风雨前死寂的深海。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双凤眸里翻涌着爱而不得的痛苦、被屡次拒绝的羞辱、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占有欲。攥着我手腕的力道依旧大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