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兰折腾了一天一夜,要了她半条命,诞下一位皇子。那孩子也是命大,竟活了下来,只是先天不足,病怏怏的,像个孱弱的小猫。但这并不妨碍柳如兰母凭子贵,一时风头无两,连带着柳家在朝中也更加跋扈。
皇子满月宴,宫中大办,广邀群臣。
宴席当日清晨,抱荷小心翼翼地捧来了萧景琰新赏赐的头面和一袭绯红色宫装,金丝银线,绣着繁复的牡丹凤凰,华贵无比。 “娘娘,今日宴席,穿这身可好?皇上新赏的,料子极好。”抱荷轻声询问。 我瞥了一眼那刺目的红色,如同凝固的鲜血,让我心头一阵恶心。
“收起来吧。”我淡淡道,“取那身素锦宫装来。” 抱荷一愣,面露难色:“娘娘……今日是皇子满月宴,穿白衣……怕是不合时宜,会惹人非议的。况且,皇上若是见了……”
“那就更该穿。”我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若觉得不合时宜,本宫不去便是。” 抱荷见我态度坚决,不敢再劝,只得依言取来那身没有任何纹饰的月白宫装,又配了一套素银嵌珍珠的头面,清冷至极。
我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那张继承了娘亲八九分美貌的脸。平日里我从不刻意妆扮,今日却让采薇细细敷粉施朱,勾勒眉眼。当最后一笔口脂点染在唇上时,连采薇都看得呆了呆,低声道:“娘娘,您今日……真美呀!”
“美?”我扯了扯嘴角,这皮囊,今日不过是复仇的刃,祭奠的幡。
踏入设宴的太极殿时,原本喧闹的大殿有那么一刹那的寂静。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我穿着那身与满殿锦绣华服格格不入的月白宫装,身姿挺拔,一步步走向前方。
从勋贵席位旁经过。就在我即将走过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响起:年年... 我脚步微顿,是嫡姐,嫡姐回来了。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担忧和心疼。我没有停留,只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我不能让她看见我眼底的泪意。
萧景琰看到我时,眼中先是闪过毫不掩饰的震惊,似乎被我这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的明艳所慑,但随即,他的目光落在我一身素缟之上,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我听到身后有抽气声和低低的议论:“她怎么穿成这样?”
“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
“那是……年妃?竟如此美……”
我充耳不闻,目光平静地扫过席间,看到了坐在勋贵席位的嫡姐和谢长卿。嫡姐眼中是担忧,而谢长卿……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震惊,有怜惜,似乎还有一丝……了然的痛楚。
我坦然走到他身旁那个空着的位子坐下——那是他还为我保留的、属于原配正妃的位子,坦然坐下。
他侧过头,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责备:“年年,为何不穿朕新让人送你的衣裳?” 我端起面前的酒杯,指尖冰凉,迎上他的目光,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皇上日理万机,怕是忘了……今儿个,除了是皇子的满月宴,也是我那儿苦命孩儿的忌日。他若还在,今日也该会笑了吧。” 我顿了顿,唇边漾开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
“不过也是,一个未能出世便夭折的孩子,皇上怎会记得这般……微不足道的小事。”
萧景琰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猛地伸手,在桌下紧紧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捏得我生疼。他眼底翻涌着怒意、愧疚,还有一丝被当众戳破的狼狈。“你……”他喉结滚动,却一时语塞。
我用力,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将手腕抽了回来,留下他掌心空落落地悬着。动作缓慢而决绝。
宴席间,我注意到萧景琰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地扫向下方的勋贵席。我知道他在看谁——那个永远得不到的白月光,我的嫡姐。这发现让我唇边的冷笑更深了几分。
他似乎想弥补什么,或是做给谁看,不时用公筷夹了菜放入我面前的碟中,低声道:“尝尝这个,你以前爱吃的。”
我看着碟中精致的菜肴,如同看着一堆枯草,一动未动,连筷子都不曾拿起,只一杯接一杯地饮着杯中辛辣的御酒。喉间灼烧般的痛感,才能稍稍压住心底那翻江倒海的恨与悲。
这时,柳如兰抱着孩子走了过来。她今日穿着正红色贵妃朝服,珠翠满鬓,看到我这一身素白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她强压着怒气,声音却还是泄露了几分尖锐:
年妃妹妹今日这身打扮,倒真是...别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吊唁的呢! 我抬眼,平静地看着她:贵妃娘娘说笑了。不过是想起今日也是我那个无缘孩儿的忌日,心中伤感,穿不得艳色罢了。
她的脸色一阵青白,抱着孩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那孩子被她勒得轻轻啜泣起来。 妹妹倒是长情,她几乎是咬着牙说,不过今日毕竟是皇儿满月的大喜日子,妹妹这般...未免太不懂事了。
是吗?我淡淡一笑,那真是对不住了。只是丧子之痛,实在难以忘怀。想必贵妃娘娘如今也有了孩子,应该能体会一二?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她的心口。她气得浑身发抖,却碍于在场众人,只能强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妹妹既然心情不佳,那就多喝几杯吧。 说罢,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酒意渐渐上涌,我感觉有些头晕,脸颊也烫了起来。总觉得有一道目光,沉甸甸地、执着地落在我身上,不同于萧景琰的复杂,也不同于其他妃嫔的嫉妒或好奇。我抬起有些迷蒙的眼,循着感觉望去—— 竟是他,谢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