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军的“蘑菇过敏症”闹剧刚刚以一场荒诞不经的集体农垦秀收场,溃兵与铁阎罗的咒骂尚未在荒原的风中散尽,新的、来自头顶的威胁,已悄然而至。
最先察觉异常的,并非熔火之心那融合了秩序与混沌的新生核心,也并非韩逸梦与云璎珞日益敏锐的合道感知,而是袁庆林那套经过多次升级、如今已初步覆盖熔火之心周边千里空域的“蘑菇孢子大气监测网络”。数种对特定频率能量波动极其敏感的变异蘑菇孢子,在近地轨道附近捕捉到了一段突兀的、与自然天体运行规律严重不符的轨道调整信号。
“警报!警报!近地轨道废弃单位‘观察者七号’,轨道参数异常变更!高度急剧下降,坠落弹道计算中……目标指向……熔火之心核心区!预计撞击时间,一百八十息后!” 袁庆林盯着监测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和模拟轨迹,声音陡然拔高,在紧急通讯频道中嘶吼。
观察者七号,那是总枢早期发射的、用于监测地狱道星地表能量与生态变化的观测卫星之一,早已因能源枯竭和系统老化被废弃多年,如同铁棺材般在轨道上飘荡。此刻突然变轨坠落,且目标如此明确,绝非自然故障。
“是那‘深渊呼唤’的余波干扰?还是总枢的遥控?” 陈云水脸色骤变。一颗哪怕废弃的卫星,以其轨道速度和质量撞击地表,威力也堪比高阶修士的全力一击,更何况其内部可能还携带着未知的古老装置或危险物质。
“启动所有可用防御阵法,集中能量于撞击预估点!尝试在高层大气进行拦截削弱!” 韩逸梦当机立断,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与云璎珞对视一眼,身形已出现在熔火之心防御中枢。
陈云水也立刻反应过来,厉声下令。整个熔火之心如同被惊动的巨兽,瞬间进入最高戒备状态。所有尚能运转的防御符文阵列全力激发,道道颜色各异的灵光护盾层层叠叠升起,在熔火之心上空构成一片璀璨而脆弱的光之屏障。更有数十座大型防空阵法调转方向,灵能汇聚,对准了天际那越来越亮、越来越近的坠落轨迹。
“计算最佳拦截高度和角度!老袁,用你的孢子网络制造高空缓冲带!公输前辈,用混沌能量尝试干扰其内部可能存在的控制信号!” 韩逸梦快速分配任务,他与云璎珞则并肩立于主控台前,两人的“幻真混沌道域”悄然延伸,并非直接攻击下坠的卫星,而是开始感知、解析其坠落轨迹周围的空间规则与能量流动,寻找最薄弱的干涉点。
“明白!释放‘悲伤蘑菇孢子云-缓冲型’!目标高度三万丈!” 袁庆林在操作台上一阵狂按,几处布置在周边山峰顶部的特殊发射器喷吐出大团大团淡蓝色的、蕴含着微弱迟滞与阻尼灵能的孢子云雾,迅速在高空扩散。
“干扰信号?交给老夫!” 公输鲁兴奋地搓着手,掏出一个看起来像是用破锅盖和蘑菇杆拼凑的、天线歪斜的信号发射器,对着天空就是一阵乱频扫描,嘴里还念叨着,“混沌杂波覆盖!无序频率冲击!让那铁疙瘩尝尝什么叫真正的自由意志!”
一百八十息,转瞬即逝。
天际,那燃烧的流星已清晰可见,拖着长长的、夹杂着金属熔融碎屑的焰尾,以雷霆万钧之势,穿透大气,撞入袁庆林布设的悲伤孢子云。孢子云那微弱的迟滞效果,仅仅让其速度降低了微不足道的一丝,便被狂暴的高温和冲击撕碎。但就是这一丝减速,为地面防御争取了宝贵的微调时间。
“防空阵法,齐射!目标,卫星主体结构薄弱点!” 刁主事嘶声下令。
数十道粗大的、颜色各异的灵能光束冲天而起,如同逆飞的流星雨,狠狠撞向那燃烧的坠落体。爆炸的火光在高空接连绽放,卫星的外壳、太阳能板、辅助结构在密集的打击下不断崩解、碎裂,化作一场炽热的金属雨,大部分在坠落过程中燃烧殆尽,但核心部分依然顽固地朝着预定轨迹砸落。
“就是现在!” 韩逸梦眼中精光一闪,与云璎珞同时出手。两人的道域之力化作两道朦胧的、仿佛不存在于现世的虚幻锁链,并非硬撼卫星残骸,而是精准地“缠绕”在其运动轨迹两侧的空间规则上,如同拨动琴弦,进行着极其细微却关键的“偏转”与“卸力”。
嗡——!
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卫星残骸的轨迹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偏折,如同被无形大手拨动,斜斜地朝着熔火之心外围一片早已清空、布设有额外缓冲阵法的废弃矿坑区域坠去。
惊天动地的巨响中,大地剧烈震颤,烟尘混合着高温蒸汽冲天而起,形成一朵小小的蘑菇云。狂暴的冲击波将矿坑边缘的岩石瞬间削平,但预置的缓冲阵法发挥了作用,将大部分破坏力约束在坑内。
“快!封锁区域!检测辐射和有害物质泄漏!组织灭火和搜救……呃,搜残骸!” 陈云水一连串命令下达。
然而,当烟尘稍微散去,众人赶到撞击坑边缘时,却被坑底的景象惊得愣住了。
预想中彻底解体的卫星残骸并未出现。撞击坑的中心,斜插着一个大约三丈长、一丈宽、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玉的银灰色材料构成、表面布满了复杂几何纹路的梭形舱体。舱体虽然因撞击而严重变形,表面布满灼痕,但整体结构竟保持着惊人的完整,甚至还有一部分纹路在微弱地明灭闪烁,仿佛仍在运转。
“这是……卫星内部的独立单元?逃生舱?还是……” 袁庆林眼睛瞪得溜圆。
“上古风格……是‘秩序之遗’的造物!” 公输鲁凑近,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些几何纹路,声音带着颤抖,“看这纹路编码方式,是监察者型号!里面难道……”
话音未落,那梭形舱体忽然发出一阵轻微的、仿佛齿轮卡涩的“咔哒”声,紧接着,舱体侧面裂开一道缝隙,缓缓滑开,露出内部幽暗的空间。一股冰冷、干燥、混合着古老尘埃和微弱臭氧的气息弥漫开来。
在众人紧张戒备的目光中,一具“人形”缓缓从舱内坐起。
它身高与常人相仿,躯体线条流畅,覆盖着类似舱体外壳的银灰色材质,关节处有着精密的机械结构。头颅呈光滑的卵形,没有五官,只有额心位置镶嵌着一枚多棱面的、散发着淡蓝色微光的晶体。它动作略显僵硬,缓缓站起,踏出舱体,那枚蓝色晶体“眼眸”扫过坑边严阵以待的众人,最终,定格在韩逸梦和云璎珞身上。
冰冷的、毫无情绪起伏的、带着奇异金属谐振感的机械音,从它体内传出:
“检测到大规模混沌能量富集区……检测到非法秩序-混沌融合核心……检测到高优先级混沌变量个体……编号甲七监察者,苏醒。执行预设协议:评估威胁,清除违规变量。”
话音刚落,它那枚蓝色晶体眼眸骤然亮起,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将万物“固化”、“归类”的纯白光束,毫无征兆地激射而出,目标直指韩逸梦!光束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冻结”,留下一条短暂存在的、规则排列的尘埃轨迹。
绝对秩序光束!这是要将目标从存在层面“秩序化”、“格式化”!
韩逸梦与云璎珞早有戒备。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两人不闪不避,身周“幻真混沌道域”自然流转。道域之中,梦幻泡影生灭,混沌星辉流转,秩序与虚幻交织。那道纯粹到极致的秩序光束射入道域,仿佛撞入了一片无垠的、不断变化的星云梦境,其“绝对秩序”的属性,在道域内无穷的“变量”与“虚幻”之中,被迅速稀释、扭曲、中和,最终消散于无形,甚至被道域吸纳,转化为了自身成长的些许养分。
一次交锋,高下立判。这具自称“甲七监察者”的仿生人,虽然拥有合道初期的能量层级,但其力量本质过于单一、僵化,面对韩逸梦与云璎珞那融合了混沌、秩序、梦境、虚幻的复合道域,竟显得有些“笨拙”和“滞后”。
“秩序之遗的造物,不过如此。” 韩逸梦淡淡开口,与云璎珞同时向前踏出一步。道域随之扩展,将那仿生人笼罩其中。道域内,规则开始变得暧昧不明,真实与虚幻的界限模糊,混沌的生机与秩序的框架同时施加影响。
仿生人身体表面光芒急促闪烁,似乎在进行高速计算,试图解析这从未在数据库中记载过的、违反常理的能量场。它体表的几何纹路明灭不定,额心晶体光芒也开始紊乱。
就在此时,公输鲁瞅准机会,如同灵猴般窜上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造型粗陋、接口处还闪烁着电火花的金属“U盘”——那是他用废弃法器零件和蘑菇导电菌丝自制的、存储了他毕生“混沌理论”和大量蘑菇种植资料的“混沌理论全集·实体备份版”。趁着仿生人系统波动、外部接口因道域干扰而短暂暴露的瞬间,他眼疾手快,将那个U盘狠狠怼进了仿生人腰侧一个不起眼的检修接口里!
“尝尝老夫的混沌大礼包!免费的!” 公输鲁怪叫一声,立刻跳开。
仿生人身体猛地一僵,体表光芒疯狂乱闪,额心晶体颜色在蓝、白、红、绿之间飞速切换,内部发出刺耳的、仿佛大量数据冲突的噪音。它那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却变得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甚至带上了诡异的、如同教堂唱诗班般的咏叹调:
“错误……错误……无法解析……混沌变量过载……重新定义秩序……秩序是……蘑菇的生长需要适宜的湿度和光照……孢子萌发的最适温度是……二十五到三十度……混沌侧写理论指出……荒谬是秩序的伤疤……伤疤可以开花……开蘑菇花……赞美混沌……蘑菇万岁……”
它开始用那种毫无波澜的唱诗语调,背诵起混杂了蘑菇种植手册、公输鲁的混沌理论片段、以及各种逻辑悖论和乱码的诡异内容,身体僵硬地手舞足蹈,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而怪诞的仪式舞蹈。
众人:“……”
袁庆林则趁此机会,带着工具溜到那梭形舱体旁,开始小心翼翼地拆卸检查。很快,他发出惊喜的低呼:“卧槽!老韩!云姐!你们看!这舱体夹层和某些非关键结构里,填充着一种特殊的、类似泡沫金属的绝热缓冲材料!里面……里面嵌着好多休眠的、奇特的蘑菇孢子!颜色银灰带星光!活性微弱但还在!这绝对是上古时期用来在太空极端环境下保存物种的‘太空蘑菇’!可能具有极强的环境适应和抗辐射能力!发财了!新的研究样本!”
他如获至宝,立刻开始小心采集那些“天外来菇”的孢子样本。
韩逸梦与云璎珞则来到那系统紊乱、陷入“混沌蘑菇诵经”状态的仿生人面前。云璎珞肩头的“平衡之眼”好奇地眨了眨,投下一缕光芒扫过仿生人。韩逸梦则伸出手,指尖缠绕着道域之力,轻轻点在那仿生人额心的蓝色晶体上。
芯片中的信息,如同不设防的图书馆,在两人道域之力的引导下,流淌而出。大量关于地狱道星原始设计图、生态维持系统、能量网络架构的详细信息涌入脑海,其中最关键的一条,是一份名为“最终保险协议:归零矩阵”的绝密档案。
档案记载,为防止地狱道星实验场彻底失控,对母文明或周边星域造成不可逆污染,建造者在星球核心深处,埋设了一座“归零矩阵”。一旦激活,将释放出覆盖全球的规则重塑力场,强制重启整个星球生态,抹去所有“失控变量”,包括现有的大部分生命与文明痕迹,将星球恢复至某个“原始备份”状态。激活密匙被分为三部分,分别由:总枢最高议事会、监察者、以及“星球意识”保管。只有三者同时授权,或其中两者在特定条件下联合,才能启动。
而关于“星球意识”,芯片中只有模糊记载,提及地脉灵能网络在极端情况下可能产生朦胧的集体意志,会自发抵抗对其存在构成根本威胁的因素。结合之前金属蘑菇的异常、求救信号,以及它们对秩序与混沌冲突的反应,韩逸梦与云璎珞几乎可以断定,那些奇异的金属蘑菇,很可能就是地狱道星“星球意识”在受到“深渊呼唤”、“净化军秩序冲击”以及“蘑菇网络混沌生机”等多重刺激下,产生的某种具象化防御或表达机制!它们并非敌人,而是这颗星球在“痛苦”和“困惑”中发出的“呐喊”与“自卫”。
然而,未等他们消化这惊人的信息,新的变故再次发生。
一直徘徊在熔火之心外围的那片“金属蘑菇”群落,此刻终于抵达了撞击坑附近。它们仿佛感应到了仿生人芯片中关于“星球意识”的信息,以及那颗“平衡之眼”散发出的、与新生核心同源的波动,集体停止了移动。紧接着,无数金属蘑菇微微震颤,释放出冰冷而规律的灵能波动,如同亿万根细微的“数据线”,主动与熔火之心深处的“平衡核心”建立了连接,开始进行海量的、无声的数据交换。平衡核心的光芒随之明暗闪烁,似乎在接收、分析着这些来自星球本身的、古老而痛苦的“记忆”与“诉求”。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被金属蘑菇与核心的交互所吸引时,那原本陷入系统紊乱、胡言乱语的仿生人“甲七监察者”,其额心蓝色晶体猛地爆发出刺目的、不稳定的光芒!它似乎凭借残存的底层协议,强行压制了部分混乱,动作快如鬼魅,一把抢过了正飘在云璎珞肩头、好奇“注视”着金属蘑菇的“混沌之眼”!
“检测到……超高纯度混沌本源样本……威胁等级……无法评估……执行紧急协议……上传样本数据……至母文明……裁决阵列……”
仿生人用依旧混乱、却带着决绝意味的电子音嘶吼着,额心晶体射出一道强烈的、指向天际的蓝色光束,似乎要构建一条临时的、跨越星空的超远程数据传输通道!它要将“混沌之眼”作为最珍贵的“混沌变量样本”,上传给那不知位于宇宙何方的、“秩序之遗”的母文明!
“住手!” 韩逸梦与云璎珞同时厉喝,道域全力爆发,卷向仿生人。金属蘑菇群落也仿佛被激怒,冰冷的波动骤然变得尖锐,如同亿万根钢针,刺向仿生人。
然而,那数据传输的蓝光,已然冲天而起,没入苍穹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