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高育良和祁同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高育良穿着一身深色中山装，手里拿着一把折叠伞，伞面上的水珠顺着伞沿滴落，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水痕；祁同伟则身着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场深夜召见，也早已摸清了办公室里的棘手局面。
“沙书记，这么晚急着叫我们来，是不是芯谷那边出了棘手的事？” 高育良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关切，眼神却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明知故问的姿态里，藏着一丝了然。
沙瑞金坐在办公桌后，背对着门口，听到声音才缓缓转过身。他脸上没有了之前对李达康的暴怒，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与无奈，他苦笑一声，伸手将桌上那份皱巴巴的风险报告推了过去：“你们自己看看吧。达康同志这次是真捅了天大的篓子，芯谷的资金链眼看就要断了，银行那边催着抽贷，诺亚方舟还在一旁逼宫要接管资产。这个烂摊子，光靠我和京州，撑不下去了，咱们得一起想办法收拾。”
祁同伟快步上前，拿起报告，装模作样地快速翻阅着，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时不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仿佛刚得知这惊人的状况：“哎呀，这情况比我之前听到的风言风语还要严重啊！表内负债率 120%，表外隐性债务更是天文数字，这完全是典型的‘短贷长投’，把金融风险当儿戏，犯了行业大忌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用余光瞥了眼沙瑞金的神色，见对方脸色阴沉，便越发显得痛心疾首。
“现在不是分析谁对谁错、谁犯了忌讳的时候。” 沙瑞金摆摆手，打断了祁同伟的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关键是怎么解决眼前的危机。同伟，你分管金融和政法，人脉广、路子野，在企业界也有不少朋友，你有没有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
沙瑞金的目光落在祁同伟身上，带着一丝最后的期许，也带着一丝提防。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能调动大额资金、能稳住局面的，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两个人了。
祁同伟放下报告，沉吟片刻，目光与身旁的高育良快速交汇了一下 —— 那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随后，他走到办公室角落的小白板前，拿起马克笔，在上面画了一个简单的债务结构图：“沙书记，目前的情况，靠省财政兜底是绝对不可能的，全省都在去杠杆，民生、基建都等着用钱，根本拿不出多余的资金；靠银行续贷也不现实，总行的风控红线摆在那，芯谷的风险等级已经超标，没有哪家银行敢冒这个险。所以，唯一的出路，就是 —— 资产重组。”
“重组？” 沙瑞金眼神一凝，身体微微前倾，这个词他不是没想过，但重组的背后，往往意味着权力和利益的重新分配，他隐约猜到了祁同伟的心思。
“对，就是资产重组。” 祁同伟加重了语气，手里的马克笔在白板上重重一点，“芯谷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没有资产，而是债务结构不合理，流动性枯竭。我们可以引入一家或几家实力雄厚的战略投资者，对芯谷进行‘债转股’改造。把一部分银行的高息债务，转化为战略投资者持有的企业股权，这样一来，既能立刻降低芯谷的资产负债率，缓解偿债压力，又能通过战略投资者注入新的流动性，让项目正常运转下去。”
“战略投资者？” 沙瑞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里带着几分讥讽，“现在芯谷就是个烫手山芋，债务缠身、负面舆情不断，国有资本避之不及，哪家企业敢接这个盘？”
“国有资本不敢接，但民间资本或许有兴趣。” 祁同伟意味深长地说道，眼神里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我听说，汉东省内有几家大型民营企业，比如汉东能源、天成集团，他们手里握着大量现金，一直想从传统行业转型到高科技领域，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芯谷虽然现在陷入困境，但毕竟是省级重点项目，还有‘国家级示范基地’的申报背书，技术框架和产业基础都在。如果我们能给一些政策优惠，比如税收减免、土地配套、产业链扶持等，让他们组团进场，形成合力，或许就能解燃眉之急。”
沙瑞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汉东能源？天成集团？
他太清楚这背后的弯弯绕绕了。天成集团名义上是民营企业，实则是祁同伟的影子公司，董事长高小琴与祁同伟的关系，在汉东官场早已是半公开的秘密；而汉东能源的董事长，更是高育良的远房亲戚，一直靠着高育良的关系在汉东能源圈立足。
祁同伟这哪里是在找战略投资者救火，分明是借着芯谷危机，趁火打劫！他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控制的资本，以极低的价格通过 “债转股” 方式，吞下芯谷的优质资产，彻底掌控这个投资数百亿的项目！一旦重组完成，芯谷就不再是政府主导的重点工程，而是祁同伟、高育良背后资本集团的囊中之物。
但是，拒绝吗？
沙瑞金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可随即就被现实的冰冷击碎。拒绝，就意味着芯谷资金链彻底断裂，银行抽贷、供应商讨债、工人闹事，项目烂尾，几百亿国有资产流失，“国家级示范基地” 的申报化为泡影。而他作为申报领导小组组长，将是第一责任人，政治前途彻底断送。
“还有别的办法吗？” 沙瑞金不死心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希望能找到一条不用向汉大帮妥协的出路。
“有。” 高育良在一旁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那就是让芯谷正式进入破产清算程序。不过那样一来，所有的隐性债务都会曝光在阳光下，不仅京州财政要背上巨额债务，几十万工人和上下游上千家供应商都会受到波及，到时候群体性事件恐怕难以避免；更重要的是，‘国家级集成电路产业示范基地’的牌子会立刻被撤销，汉东的营商环境会一落千丈，以后再也没人敢来投资。沙书记，这个政治责任，恐怕不是你我能承担得起的。”
高育良没有把话说完，但话里的威胁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要么接受祁同伟的资产重组方案，让汉大帮掌控芯谷；要么就一起玉石俱焚，谁也别想好过。
这是一杯毒酒，也是一杯唯一能救命的解药。喝了，芯谷就改姓祁、改姓高；不喝，大家就一起坠入深渊。
沙瑞金看着面前这两位 “忠心耿耿” 的下属，只觉得一阵深深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蔓延至全身。他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掉进了祁同伟和高育良精心设计的圈套。那个 “国家级示范基地” 的提议，不是为了汉东的发展，也不是为了他的政绩，而是为了今天这个局面铺路 —— 先把他绑上战车，再制造危机，最后逼着他亲手将芯谷的控制权交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底翻涌着不甘、愤怒与无奈。他死死盯着祁同伟，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在骨子里。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决绝：“好。”
祁同伟和高育良的眼中同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但很快就被掩饰下去。
“就按同伟的方案办。搞资产重组，引入战略投资者，推进债转股。” 沙瑞金的声音越来越沉，“不过，我有两个条件。第一，必须保证国有资产不流失，‘债转股’的定价要经过第三方专业机构评估，严格按照市场公允价格执行；第二，必须保证项目不烂尾，战略投资者注入的资金要优先用于工程建设和债务偿还，确保‘国家级示范基地’的申报不受影响。这是底线，不能碰。”
“沙书记放心！” 祁同伟立刻站起身，挺直腰板，立正表态，脸上洋溢着自信满满的笑容，眼神里满是志在必得的光芒，“我一定严格按照您的要求，组建专业的重组团队，聘请国内顶尖的评估机构和律师事务所，确保整个过程公开、公平、公正，绝对不让国有资产受一丝损失！我向您保证，不仅要救活芯谷，还要把它做成汉东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典范，为您的政绩再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沙瑞金没有再说话，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他看着祁同伟和高育良转身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一阵无力。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汉东的权力格局已经悄然改变，芯谷这个 “一号工程”，已经不再属于他，也不再属于李达康，而是落入了汉大帮的手中。
走出省委大院，夜风微凉，带着秋雨过后的清新空气。祁同伟深吸了一口，只觉得这空气格外的甜美，连夜色都变得格外迷人。
“老师，沙瑞金签字了。” 祁同伟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
“嗯。” 高育良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墨蓝色的夜空，雨水已经停了，天边隐约有几颗星星在闪烁，“从今天起，京州的经济命脉，算是真正握在我们手里了。芯谷是汉东未来十年最重要的产业支点，控制了芯谷，就控制了汉东的经济未来。李达康那个所谓的京州‘一把手’，以后就是个给咱们打工的管家，沙瑞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把蛋糕做大。”
祁同伟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意气风发：“接下来，我就让高小琴牵头，联合汉东能源，组建战略投资联合体。不出三个月，芯谷就会彻底姓祁！到时候，整个汉东，再也没人能撼动我们的地位！”
高育良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深邃：“别急，一步一步来。沙瑞金不是等闲之辈，他虽然妥协了，但肯定会暗中布局。我们要尽快推进重组，把生米煮成熟饭，让他想反悔都来不及。”
两人并肩走在省委大院的石板路上，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像是一对掌控着汉东未来的影子操盘手。而此刻的省委书记办公室里，沙瑞金依旧坐在黑暗中，眼神锐利如鹰，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一场新的反击计划，已经开始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