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像碎金般洒在月牙湖的湖面上。微风拂过,水波粼粼,倒映着岸边的柳丝和远处的青山,美得像一幅晕染开的油画。早起的水鸟掠过湖面,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一切都透着难得的宁静 —— 如果不是那突然划破天际的引擎轰鸣声。
“轰隆隆 ——”
二十台大型挖掘机整齐地列在月牙湖美食城入口处,钢铁履带碾过草坪,留下深深的印记。这些 “钢铁巨人” 的铲斗泛着冷光,对着美食城那金碧辉煌的欧式大门,像一群蓄势待发的猛兽。红色的横幅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坚决贯彻省委环保精神,还月牙湖一片碧水蓝天”“拆违治乱,刻不容缓” 的大字格外醒目,从入口一直拉到湖边,把整个美食城围得严严实实。
这哪里是拆迁,分明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政治表演。
赵瑞龙站在远处的山坡上,戴着一副深色墨镜,遮住了眼底的红血丝。他裹着一件黑色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指节却因为用力而泛白。即使隔着墨镜,也能看到他眼角肌肉的抽搐 —— 那是心疼到极致的反应。
“几个亿…… 老祁,这可是实打实的几个亿啊!” 赵瑞龙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却因为手太抖,刚碰到嘴边就掉在了地上。他弯腰去捡,手指却把雪茄捏得粉碎,烟丝撒了一地,“就这么听个响?连点回头钱都没有?”
站在他身边的祁同伟,神色却异常平静。他迎着晨光,看着那些整装待发的挖掘机,嘴角甚至带着几分欣赏的意味。“瑞龙,眼光放长远点。” 他转过头,伸手拍了拍赵瑞龙的肩膀,动作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领,“这几个亿不是扔水里了,是给你赵家买‘免死金牌’的香火钱。你看那边 ——”
祁同伟抬手,指向美食城左侧的空地上。那里架着十几台摄像机,汉东省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机器调试角度,京州日报的文字记者拿着笔记本记录,甚至还有两家中央级媒体的记者举着话筒,正和现场工作人员沟通。长枪短炮齐刷刷地对准拆迁现场,就等一个信号,将这场 “环保行动” 传遍全国。
“今天的头条我都替你想好了。” 祁同伟的声音带着笃定,“‘良心企业壮士断腕,主动拆除违建响应环保’。你以前是什么形象?是‘破坏环境的奸商’,是老百姓投诉的对象;拆了这美食城,你就是‘知错就改的民营企业家典范’。沙瑞金书记最看重什么?生态环保!你这一拆,正好拆到他的心坎里,比送什么礼都管用。”
赵瑞龙深吸一口气,晨风吹得他喉咙发紧。他看着那些记者,又看了看美食城那扇曾经象征着财富的大门,终于咬了咬牙:“行,老祁,我听你的。只要能过这关,别说一个美食城,就是把我在京州的那几栋别墅拆了,我也认!”
“轰隆 ——!!!”
就在这时,现场指挥举起红旗,猛地挥下。第一台挖掘机的铲斗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向美食城的大门。玻璃碎裂的 “哗啦” 声、钢筋扭曲的 “咯吱” 声瞬间爆发,扬起的灰尘腾空而起,像一团灰色的雾,遮住了半边天空。
这一声巨响,仿佛是某种旧秩序崩塌的丧钟。
在媒体采访区,高育良穿着一身合体的中山装,正陪同沙瑞金视察。沙瑞金背着手,看着轰然倒塌的大门,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舒展笑容 —— 这是他到汉东后,第一次看到 “环保政策” 落地得如此干脆利落。
“育良同志啊,看来我们的环保督察还是有效果的。” 沙瑞金指着现场,语气里带着意有所指,“以前总有人说,月牙湖的水深,美食城拆不动,因为底下盘根错节的利益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看来,只要决心够大,只要干部敢担当,没有什么骨头是啃不下来的。”
高育良微微躬身,脸上挂着标志性的儒雅微笑,语气诚恳:“沙书记说得是。这次拆违工作能顺利推进,主要是公安厅和环保部门配合得力。祁同伟同志做了大量前期工作,多次上门给企业负责人讲政策、讲法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才有了今天的主动拆除。这说明,我们的干部队伍里,还是有能干事、肯干事、会干事的人。”
“嗯。” 沙瑞金点了点头,目光越过人群,投向远处正在指挥民警维持秩序的祁同伟,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这个祁同伟,确实有点手段。不仅能抓坏人、破大案,还能做通这种‘钉子户’的思想工作,不容易。汉东就需要这样的复合型干部。”
不远处的人群里,李达康默默地站着。他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没有戴帽子,晨风吹得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作为京州市委书记,月牙湖属于他的辖区,可今天这场 “环保大戏”,却完全由省里主导,他倒像个局外人。
他看着那些倒塌的建筑,心里五味杂陈 —— 这美食城当年是他签字批准建设的,初衷是为了发展月牙湖的旅游经济,带动周边就业。可现在,它却成了 “破坏环境的违建”,成了别人邀功请赏的垫脚石。看着沙瑞金和高育良谈笑风生,看着祁同伟被记者围着采访,李达康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达康书记。”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达康回头,看到祁同伟走了过来,穿着警服,身姿挺拔,还对着他敬了个标准的礼。“这现场灰尘有点大,您要不戴个口罩?” 祁同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气,“别呛着肺,影响了京州的工作。”
李达康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讥讽:“不用。我这肺,早就被京州的雾霾练出来了,这点灰尘还扛得住。倒是祁厅长,本事越来越大了,连拆迁办的活儿都抢着干?怎么,公安厅的案子太少了?”
“为您分忧嘛。” 祁同伟淡淡一笑,眼神清澈得让人看不出一丝杂质,仿佛真的只是在帮忙,“只要是为了汉东的蓝天白云,只要是为了老百姓的利益,我祁同伟愿意当这个‘清洁工’,扫掉这些影响发展的‘垃圾’。”
李达康冷哼一声,没再说话,转身就走。他的背影在漫天灰尘中显得有些佝偻,却依旧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看着李达康离去的方向,祁同伟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他知道,拆掉美食城只是第一步。这漫天的灰尘,不仅是为了掩盖赵家的罪证,为了给沙瑞金演一场 “环保戏”,更是为了迷住李达康的眼睛,让他看不清接下来的刀光剑影。
汉东的棋局,才刚刚进入中盘。而他祁同伟,已经握住了最关键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