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尧天那处隐秘的据点,顾震霄并未返回城中客栈,也未在繁华的街市逗留,而是辨明方向,朝着洛阳城的东南角走去。
他步履从容,看似不快,但每一步迈出,身形便掠过数丈之遥。
越往东南方向走,周围的景象便越发显得荒僻。
起初还是整齐的民居、商铺,渐渐变成了年久失修、人烟稀少的旧坊区,脚下的青石板路布满了湿滑的青苔,两侧的院墙也多已倾颓。
再往后,道路两旁已是杂草丛生,几乎淹没了路径,只有一些被踩踏过的痕迹显示这里尚有人迹。
穿过一片茂密得几乎不见天日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处极为偏僻、几乎与世隔绝的农家小院。
小院孤零零地坐落在洛阳城东南角的城墙根下,四周是大片荒废的农田和杂乱的灌木丛。
这里显然是洛阳城规划中被遗忘的角落,或者说,是刻意被“遗弃”的边缘地带。
也正因如此,此地的防卫力量极为薄弱。
顾震霄在此驻足观察了约莫一刻钟,才远远地看到一队约十人的巡逻兵卒,无精打采地从远处的城墙马道上走过,脚步声在空旷的荒野中显得格外单调。
按照这个频率,大约三个时辰才会有一队人巡逻至此。
然而,这座看似破败、毫不起眼的小院,落在顾震霄这等高人眼中,却处处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
院墙是普通的土坯墙,却隐隐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凝练不散的土行灵气;
院门是寻常的木门,但木质的纹理却暗合某种玄奥的阵纹;
甚至连院中那几株半枯半荣的老树,其生长的方位也似乎蕴含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这种“古怪”并非杀机四伏,而是一种将自身完美融入环境、却又超然物外的“道韵”,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只会觉得此地格外安静,让人心生远离之意。
顾震霄对此似乎早已了然于胸。
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警惕之色,径直走到那扇斑驳的木门前,并未用力,只是伸出食指,用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极有韵律地叩击了三下。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荒野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院内,没有任何回应。
没有脚步声,没有人声,甚至连犬吠鸡鸣都听不到。
然而,就在第三声叩门声落下的瞬间,那扇看似从里面闩着的木门,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拉开,露出门后幽深的景象。
顾震霄没有丝毫迟疑,迈步跨过门槛,踏入了院中。
就在他双足踏入院落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空间震颤的嗡鸣响起!
顾震霄眼前的光景骤然扭曲、变幻!原本狭小破败的农家院落,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石子般荡漾开来,随即迅速扩大、清晰!
眨眼之间,他已然身处一个面积扩大了十倍不止的精致庭院之中!
庭院内,小桥流水,假山嶙峋,奇花异草点缀其间,一座飞檐翘角的琉璃凉亭立于碧波荡漾的池塘中央。
空气清新湿润,灵气充沛,与门外那片荒芜死寂的景象判若两个世界!
然而,如此雅致的庭院中,却只有正前方一座造型古朴、气势恢宏的主屋,屋宇的飞檐两侧,赫然悬挂着两盏造型奇古、散发着淡淡龙气的宫灯——那是唯有皇室才能使用的螭蚧纹饰!
顾震霄对眼前这改天换地般的变化视若无睹,仿佛早已习惯。
他神色平静,沿着一条由五彩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缓步向前。
当他踏上通往主屋台阶的第一步时,那悬挂着珍珠帘幕的屋门,无风自动,缓缓向两侧滑开,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雅茶香从屋内飘散而出。
顾震霄步态从容,走过九曲石桥,踏上七级玉阶,最终一步迈入了那敞开的门扉。
他刚踏入屋内,还未看清内里情形——
“咻!”
一道锐利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一只通体剔透、薄如蝉翼、盛满了碧绿茶汤的琉璃茶杯,如同被强弓硬弩射出一般,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直射顾震霄的面门!杯中之茶,滚烫无比,热气蒸腾!
这一击,来得突兀,速度极快,角度刁钻,更是蕴含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与怒意!
然而,顾震霄却仿佛早有预料。
他甚至没有抬眼去看,只是看似随意地一抬手,五指张开,精准无比地在茶杯即将击中他鼻尖的刹那,将其稳稳地接在了掌心!
茶杯上附着的强横劲力,震得他掌心微微一麻,杯中滚烫的茶水剧烈晃动,却未曾溅出一滴。
顾震霄面色不变,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一股柔韧的暗劲透出,那在他掌心滴溜溜旋转的茶杯,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沿着他的五指、手背、小臂,如同灵蛇游走,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滚烫的茶水在杯壁与灵巧力道的共同作用下,温度迅速下降,蒸腾的热气也渐渐平息。
几个呼吸之间,茶杯已然在他手臂上“游走”了一周,温度变得恰到好处。
这时,顾震霄才手腕一翻,化掌为指,用食指与中指的第二指节轻轻托住杯底,随后手腕一抖,动作潇洒飘逸,将那茶杯如同弹珠般轻轻弹出!
琉璃茶杯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无声无息地越过数丈的距离,精准无比地落向了屋内深处,一张紫檀木雕花茶几之上。
茶几旁,一只保养得极好、白皙如玉、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的纤纤玉手,恰到好处地伸出,稳稳地接住了飞来的茶杯,动作优雅至极。
玉手的主人,将茶杯送至唇边,用那娇艳欲滴的红唇,轻轻呷了一小口已然温凉的茶汤。
随后,一个独特、带着几分慵懒、却又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女子嗓音,在空旷的屋宇中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奇特的韵律,敲击在人心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爱卿的这手‘灵犀茶艺’,还是如此出神入化,令人赏心悦目。”
“看来……朕当年让你去那神武朝,李代桃僵,谋夺江山,着实是有些大材小用了。早知如此,就该将你送到茶文院去,当个清闲的院长,日日为朕烹茶,岂不更妙?”
顾震霄闻言,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简练却丝毫不失恭敬的礼节,声音平静地回应道:
“陛下谬赞。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无论是执掌江山,还是烹茶煮水,但凭陛下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