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驿站残破屋檐下的最后一丝黑暗。
众人陆续起身,在院子里活动着因陋就简歇息了一夜而有些僵硬的身子骨。
蔡邕捧着一卷书,坐在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墩上,就着晨光阅读,只是眉头微蹙,似乎对这嘈杂的环境不甚满意。
几个仆从则有些茫然地发着呆,等待着新一天的行程安排。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厨房那边飘来了浓郁的香气。
厨娘手脚麻利,先将特意为蔡琰和蔡邕准备的早膳端了过来。
给蔡琰的是一碗熬得糯滑喷香的肉糜粥,几样清爽小菜,还有一碟刚烙好的、金黄酥软的饼子。
给蔡邕的也大抵相同,只是多了壶滚烫的酽茶。
蔡琰在赵平天的搀扶下,坐在一张临时支起的矮桌旁。
她端起粥碗,用小勺轻轻搅动,却并未自己先吃,而是舀起一勺,仔细吹了吹,递到赵平天唇边,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夫君忙碌一早,先用些吧。”
赵平天本欲摆手,说自己待会儿和将士们一同用饭即可,但一低头,便对上蔡琰那双水汪汪、满含期待的眸子,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他笑了笑,张口接下了这勺粥。
粥熬得火候极好,米粒开花,肉糜鲜香,入口温润。
“味道甚好。”赵平天赞道。
蔡琰闻言,眉眼弯弯,自己也舀了一勺品尝。
随后,她便这般,自己吃一口,又喂赵平天一口,或是撕下一小块饼子,蘸些小菜,先递到赵平天嘴里。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举止亲昵自然,偶尔低声交谈,眼波流转间情意绵绵,浑然不觉周遭目光。
坐在不远处的蔡邕,本来正襟危坐,慢条斯理地喝着自己的粥,眼角余光瞥见女儿女婿这般旁若无人的恩爱模样,老脸顿时一黑,花白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见两人毫无反应,依旧我行我素,最终忍无可忍,端起自己的粥碗和茶壶,霍然起身,远远地走到院子另一头的石阶上,背对着他们坐下,来了个眼不见为净,那背影都透着一股“没眼看”的嫌弃。
蔡琰见父亲这般,偷偷抿嘴一笑,却并未收敛,反而又夹了一筷子小菜喂给赵平天。
赵平天脸皮厚,更是坦然受之。
待蔡琰用完早膳,那边大锅的饭菜也好了。
仆从、侍女和军士们各自围坐用餐。
给侍女们的肉食都炖得烂熟;
而军士们碗里的,则多是些烤得外焦里嫩、甚至带着血丝的鹿肉、半生不熟的鱼块,他们却吃得酣畅淋漓,大声谈笑,尽显豪迈。
吃饱喝足,收拾停当,车队再次启程。
接下来的路途颇为顺利,虽偶见流民,却无大的波折。
从晨光微露行至日头偏西,再到暮色四合,夜幕降临,一行人依着赵平天的指示,在官道旁寻了另一处尚能遮风避雨的废弃驿站歇脚。
次日清晨,众人将昨日剩下的鹿肉烤热分食,权作早膳,随即继续赶路。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常平山脉那熟悉而雄伟的轮廓,以及依山而建、城墙高耸的州治城池——常平城。
车队并未入城,而是在城外一处早已安排好的宽敞院落停下。
赵平天亲自将老岳父蔡邕以及一众仆从安顿在此处。
这院落清幽雅致,一应物什俱全,更有专人伺候,足以让蔡邕安心读书,仆从们也可好生休整。
安顿好岳父一行人后,赵平天并未在城中多作停留,只带了蔡琰、崔玲等几名贴身侍女,以及一队精锐亲卫,骑马轻装简从,直奔藏龙寨而去。
还未到寨门,远远便望见寨前空地上,一群莺莺燕燕早已等候多时。
为首一人,身着火红骑射服,身姿矫健,明艳照人,正是貂蝉。
她身旁,邹殷离、丁婉仪、秋月、秋水等女悉数在场,个个盛装打扮,笑靥如花。
见到赵平天一行人骑马而来,貂蝉率先迎上几步,双手叉腰,扬起下巴,笑嘻嘻地问道:“哟!咱们的大忙人可算回来啦!这一去就是好些日子,怕是都快忘了寨子里的姐妹们了吧?说说,何时动身去东吴接尚香妹妹啊?姐妹们可都盼着团聚呢!”
赵平天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亲卫,大步走到众女面前,先是将扑上来的貂蝉揽入怀中用力抱了抱,又与其他夫人侍女一一含笑示意,这才答道:“蝉儿莫急,东吴自然要去,但尚需些时日。如今琰儿已回,尚缺几位姐妹,人未齐,怎好仓促动身?”
一旁一个年纪最小、名叫小荷的侍女,眨着大眼睛,天真地问道:“爷,那您这次回来,能待多久呀?是不是马上又要走了?” 话语中带着浓浓的不舍。
赵平天闻言,哈哈一笑,松开貂蝉,走到小荷面前,俯身在她粉嫩的嘴角飞快地亲了一口,惹得小丫头惊呼一声,俏脸瞬间红透。
“人小鬼大!”
赵平天直起身,环视众女,朗声道:“放心!此番回来,定要好好陪陪你们!人未齐时,为夫若是早上回来,便陪你们到中午;若是中午回来,便陪到晚上;便是晚上回来,也要陪到第二天日出!定叫你们个个心满意足,如何?”
他这话说得豪迈又带着几分暧昧,众女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顿时个个霞飞双颊,娇嗔啐骂之声四起。
“呸!不害臊!”
“爷!您又胡说!”
“姐妹们,休要理他!”
莺声燕语,笑闹成一团。
赵平天在众女的“包围”下,意气风发地朝着寨门走去。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欢声笑语洒满了山道。
这藏龙寨,因他的归来,顿时充满了生机与暖意。
至于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恐怕真要如他所说,需得从长计议了。
翌日清晨,藏龙寨还笼罩在一片静谧的薄雾之中。
赵平天却已起身,他今日便要再次离开。
离别前,他并未惊动太多人,只是依次走入各位夫人的房间。
在貂蝉房中,他替她描眉画鬓,温存良久;
在邹殷离榻边,他低声嘱咐她安心养胎,手掌轻抚她微隆的小腹;
在丁婉仪处,他陪她用了半盏清茶,听她弹了一曲《幽兰》;
在蔡琰屋里,他亲手为她绾发,插上一支新得的玉簪,又抱着她在窗前说了许久的话……对秋月、秋水、灵越等贴身侍女,他也未曾冷落,或是一个拥抱,或是一句叮咛,或是一个轻吻,皆带着不舍与温情。
待到旭日东升,雾霭散尽,赵平天终于辞别众女,来到寨门处。
踏雪早已备好鞍鞯,不耐烦地刨着蹄子。
临行前,赵平天似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笺,又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用明黄色绸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形布包。
他招来一名亲卫,吩咐道:“去,将寨中那只飞得最快、最稳的‘墨羽’取来。”
片刻后,一只体型明显比寻常信鸽大上一圈、通体羽毛乌黑发亮、眼神锐利、神骏非凡的信鸽被带来。
此鸽名为“墨羽”,是专门驯养用于传递最紧急、最机密情报的异种。
赵平天先将那封信仔细绑在墨羽的腿上。信是写给远在东吴的孙尚香的,字迹洒脱不羁:
“小香香吾爱:见字如面。山高水长,思念日甚。再给为夫半月之期,定当亲赴吴地,接你团聚。”
“至于你前番来信所提,让为夫登基称帝、君临天下之事……为夫思之再三,觉此议虽好,然于我心性,实有欠佳。”
“九五之尊,看似风光,实则枷锁重重,非我所愿。我赵平天此生,但求逍遥自在,与汝等纵情山水,白首不离,足矣。”
“这登基的苦差事……还是留给咱们那位志在社稷的岳父大人去操劳吧,为夫乐得做个清闲王爷,岂不快活?盼早相见。 夫,平天手书。”
绑好信,赵平天又拿起那个明黄色绸布包,入手沉甸甸,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与威严。
他解开绸布一角,里面赫然是一方玉玺!
玺钮雕五龙交纽,玺面刻有虫鸟篆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正是那传说中失落已久、象征着天命所归的传国玉玺!
赵平天竟将这足以引起天下腥风血雨的至宝,如同寻常物事般,用绸布和牛皮绳仔细捆扎结实,然后小心翼翼地绑在了墨羽信鸽的腹部下方。
墨羽虽神骏,背负此等重物,也略显吃力地扑腾了两下翅膀。
赵平天轻轻抚了抚墨羽的羽毛,低声道:“老伙计,辛苦一遭,将此物,平安送至尚香夫人手中。”
说罢,他手臂一扬,墨羽展翅高飞,在空中盘旋两圈,辨明方向后,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朝着东南吴地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天际。
目送信鸽远去,赵平天脸色一肃,翻身上马,一抖缰绳。
踏雪长嘶一声,四蹄腾空,载着他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寨门,绝尘而去,直奔河内郡方向!
一路无话,赵平天单人独骑,日夜兼程,凭借高超的骑术和对地形的熟悉,避开官道大军,专走小路捷径,不过两日工夫,便已潜入河内郡地界。
根据密报,司马懿的心腹爱将朱盖,近日秘密扣押了一名极为重要的女子,藏匿于河内郡城西郊一处隐秘的林间小宅。
此女非是旁人,正是与赵平天有过数面之缘、让其印象深刻的张春华!司马懿此举,意在要挟或是布下陷阱。
是夜,月黑风高。
河内郡西郊,一片茂密的杂木林深处,隐约可见一点微弱灯火。
林间小径曲折,暗处皆有身披轻甲、手持利刃的兵卒巡逻,戒备森严。
赵平天将踏雪藏于林外,自身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潜入林中。
他身形飘忽,脚步落地无声,每一次出手,都精准而狠辣。
腰间匕首如同毒蛇吐信,寒光一闪,便有一名暗哨或巡逻兵卒喉间绽开血花,闷声倒地,连示警都来不及发出。
然而,越靠近林中小宅,守卫越发密集。
赵平天虽身手超绝,但连续击杀数十人后,手中那柄百炼精钢打造的匕首,竟因承受不住他灌注的内力与频繁的切割格挡,刃身上崩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当他终于潜行至小宅外围的篱笆院时,身上玄色劲装已浸透汗水与敌人的血污,浓重的血腥气几乎难以掩盖。
也就在此时,他看到了院中的情景,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院内,一个身材高壮、面容阴鸷的将领,正是老仇人朱盖!
他一手紧紧箍着一名女子的脖颈,另一手持着一柄雪亮的横刀,锋利的刀刃紧紧贴在那女子白皙的颈侧,已然压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那女子云鬓散乱,衣衫却还算整齐,正是张春华!
她虽受制于人,脸上却并无太多惧色,一双美眸冷静地扫视着周围,直到看见悄然出现的赵平天,眼中才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朱盖也看到了如同血人般突然出现的赵平天,先是一惊,随即脸上露出狰狞而得意的笑容:“赵子安!果然是你!你终究还是来了!”
赵平天强压下翻腾的杀意,将手中已现裂痕的匕首“当啷”一声丢在地上,声音冰冷如铁:“朱盖,你我交手数次,也算老相识了。是汉子,就放开她,与赵某堂堂正正一战!挟持弱质女流,算什么本事?”
朱盖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笑出声:“哈哈哈!赵子安啊赵平天!你武功盖世,用兵如神,我朱盖自愧不如!可你千般好,万般强,却偏偏有个致命的弱点——你太在乎女人了!”
他手腕微微用力,刀锋又入肉半分,血珠渗出,“想救她?简单!你,现在,立刻,自刎在我面前!我朱盖对天发誓,只要你一死,我立刻放了她,绝不为难!如何?”
“好哇。”赵平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
语气平静得令人心寒。
这两个字一出,张春华和朱盖都愣住了!张春华猛地瞪大美眸,失声惊呼:“赵将军!不可!休要听这奸贼妄言!春华死不足惜,你万不可……”
朱盖也是满脸难以置信,随即化为狂喜与警惕。
然而,就在他们心神剧震的这电光石火之间,赵平天动了!他弯腰,看似要去捡地上那柄破损的匕首,动作自然流畅。
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匕首的刹那,异变陡生!
他并未去抓匕首,而是就着弯腰的姿势,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猛地点向自己的咽喉!
与此同时,他左掌虚握,体内磅礴的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凝聚、压缩!
“噗!”
指尖点中咽喉的闷响与利刃入肉的声音几无差别!赵平天身体剧烈一颤,喉头发出嗬嗬怪响,眼中神采迅速黯淡,身体晃了晃,似乎就要向后栽倒!
“将军!”张春华看得心胆俱裂,嘶声哭喊。
朱盖也被这逼真的“自戕”一幕所惑,心神松懈了万分之一刹那!
他下意识地以为赵平天真的自尽了,箍紧张春华的手臂力道微微一松,持刀的手也下意识地往回撤了半分,想要看清赵平天的死状。
就是现在!
“嗖——!”
一道凝练至极、几乎无形的炽白气劲,如同撕裂夜空的惊雷,从赵平天虚握的左掌中爆射而出!
速度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带着一股毁灭一切的恐怖气息,直射朱盖眉心!
朱盖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惊恐与茫然。
他甚至没看清那是什么,只觉眉心一凉,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
下一刻——
“嘭!!!”
如同熟透的西瓜被重锤砸碎!朱盖的整个头颅,从眉心开始,轰然炸裂!红的、白的、碎骨血肉,呈放射状向后喷溅开来,将身后的土墙染得一片狼藉!
然而,诡异的是,近在咫尺的张春华脸上、身上,竟未沾染上半点血污!那狂暴的冲击力,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精确引导,完全避开了她!
朱盖无头的尸身晃了晃,重重向后倒去,手中横刀“哐当”落地。
几乎在尸身倒地的同时,张春华只觉脖颈一松,她没有任何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如同乳燕投林般,猛地扑向依旧保持着出掌姿势、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的赵平天,紧紧抱住了他!
“将军!”
她将脸深深埋进赵平天沾染着血污却依旧宽阔温暖的胸膛,泪水瞬间决堤,浸湿了他的衣襟。
劫后余生的恐惧、难以置信的震撼,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赵平天缓缓收回手掌,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刚才那一击,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耗尽了他大半内力,更是对内力操控达到了极致精微的地步,方能既一击毙敌,又不伤及张春华分毫。
他低头看着怀中颤抖的娇躯,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温和:“没事了,春华姑娘,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