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的胳膊僵在半空，指尖蜷了又展，像生了锈的合页般卡着不动。
怀里的温度透过作训服渗过来，带着她惯用的护手霜气息——还是当年那股淡淡的野菊香，只是混了些硝烟的味道，突然就撞开了记忆的闸门。
那年他总躲着她。
听见院外传来“奶奶，寒冰在家吗”的声音，就跟火烧屁股似的往墙根跑，踩着老槐树的枝桠翻出去，蹲在柴火垛后听动静。
奶奶在院里叹着气回话：“那小子啊，一听见敲门声就没影了，准是又去掏鸟窝了，这野性子……”
然后是她轻得像风的脚步声，从土路上慢慢远了。
他扒着墙缝往外看，看她背着帆布书包的背影，看她走到岔路口时总会顿一下，好像在等什么，最后还是低着头走远了。
那时总觉得，她是来催他写作业的“小老师”，他是怕被念叨的“野小子”，隔着的哪是一堵墙，分明是说不出口的别扭。
可此刻被她抱着，闻着那缕熟悉的野菊香，后颈突然一热——是她的呼吸。
寒冰的胳膊终于不再僵硬，迟疑着、轻轻地环住她的后背，指腹触到她作战服上磨出的毛边，突然想起每次她走后，他都会偷偷捡起她落在院门口的粉笔头，揣在裤兜里，直到被汗水浸成一团白。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涩得像吞了沙。
赵晓云的肩膀抖了抖，抱得更紧了些，发顶蹭过他的下巴：“我知道你怨我当年……”
“没有。”寒冰突然打断她，“以前……”寒冰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不是故意要躲的。”
赵晓云的肩膀颤了颤，把脸埋得更深：“我知道。”
甲板上的风卷着海浪声过来，吹得战机的尾翼轻轻晃动。
远处的探照灯扫过，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冰冷的机身上，像幅被岁月揉皱又慢慢展平的画，那些年少时没说出口的话，此刻都藏在交叠的影子里，悄悄舒展开来。
在登机梯一旁吃狗粮的王子瑞朝着俩人喊道：“oi，时间到了，该出发了！”
王子瑞的喊声像颗小石子，打破了空气中的黏腻。
寒冰和赵晓云同时回神，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尽。
寒冰抬手蹭了蹭后颈，喉结滚动着应了声：“来了。”
赵晓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指尖不经意触到方才被他攥过的地方，心跳又漏了半拍，轻声应道：“马上就好。”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瞥见了藏不住的笑意，像被阳光晒化的糖，甜丝丝的。
寒冰先迈步走向登机梯，走到梯口时下意识回头，赵晓云立刻跟上。
王子瑞在一旁抱臂挑眉，故意拉长了调子：“啧啧，早知道晚点喊，还能多看会儿——”
话没说完，就被寒冰回头投来的眼刀打断。
舱门的液压杆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像在为这短暂的告别拉上帷幕。
调侃声被隔绝在外的瞬间，赵晓云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舱壁上，又弹回来，震得耳膜发颤——比战机怠速时的震动更密集，比弹射器预启动的嗡鸣更清晰。
“舰载机即将进行弹射，请无关人员立刻远离。”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机械的严肃，赵晓云却像被钉在原地，目光死死锁着那架滑向弹射位的战机。
座舱里，那个戴氧气面罩的身影忽然抬手，隔着厚厚的舱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可赵晓云偏偏能看清他眼底的光——和每次执行任务前一样，亮得像要把前路的雾都烧穿。
她猛地抬手回礼，指尖都在抖，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挤出四个字，轻得快被风卷走：“一路顺风。”
战机的尾焰突然亮起，橘红色的光映在她脸上，像给这声告别镀了层暖边。
当弹射器发出惊雷般的轰鸣，战机如离弦之箭冲上天际时，赵晓云还保持着敬礼的姿势，直到那道银影变成小点，才缓缓放下手，掌心已沁出薄汗。
风里还残留着尾焰的温度，她望着空荡荡的弹射位，忽然笑了——刚才那声“一路顺风”，其实后半句没说出口：“我在这儿等你，等你把平安归来的风，也一并带回来。”
……
歼50的座舱里，仪表盘的冷光映在王子瑞脸上，他指尖在中央操纵台的触控屏上飞快滑动，调出舰队实时坐标：
“舰队正全速赶往黄岩岛，核心任务是搜救研究所人员。诡异的是，那边不是遇袭，是‘消失’——就像被凭空抹掉了一样。”
寒冰正推杆拉升高度，战机冲破一层薄云，座舱外的天空豁然开朗。他侧头扫了眼战术地图上闪烁的红点，眉峰微蹙：“消失？”
“嗯，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
王子瑞调出卫星回传的图像，画面里的研究所只剩空荡荡的建筑框架，玻璃幕墙完好无损，桌椅整齐，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推门进来，
“司令官的加密报告里写着，防御链的雷达和红外监测全是盲区，就像有只手把那片区域从地图上抠掉了。”
说话间，王子瑞已校准导航参数紧随弹射而来的是几架无人僚机，在歼50两侧形成三角护卫阵型，电子屏上立刻跳出众机的实时数据流。
“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寒冰调整好襟翼角度，战机在云层间灵活穿梭，“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做到这点，对方绝不是善茬。”
王子瑞将侦查半径设为500公里，无人僚机的探测范围在战术屏上展开成扇形：
“任务指令确认：优先排查空域可疑目标，为舰队扫清障碍。”
他顿了顿，补充道，“刚才晓云发来了研究所的背景资料，说是在搞海洋地质勘探，具体研究什么，权限不够调不出来。”
寒冰的目光落在黄岩岛的三维模型上，那里的海沟深度在屏幕上标着刺眼的红色。“不管研究什么，先确保舰队安全。”
他握紧操纵杆，战机猛地一个侧翻，避开迎面而来的强气流，“让僚机前出侦查，保持静默通讯。”
座舱内的警报灯忽然闪了两下，王子瑞迅速切换频道：“僚机1号发现异常电磁信号，坐标北纬15度，东经117度——正好在研究所正上方空域。”
寒冰眼神一凛，推杆俯冲：“去看看，开启超音速巡航。”
歼50如一道深蓝闪电扎向目标空域，无人僚机在前方开路，引擎的轰鸣与气流的呼啸交织在一起，在万米高空织成一张紧绷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