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资源库计划启动的第三天，陈凡收到了第一份“成果”。
老王站点帮忙收的一批镍钛合金边角料，从江城精密仪器厂拉回来了。一共三吨多，装在编织袋里，堆在新车间旁边的临时仓储区。
苏晴带着技术组在现场检测。她戴着手套，用仪器扫描着那些银灰色的金属碎片，屏幕上跳出一串串数据。
“纯度不错，镍含量58%，钛42%，符合记忆合金的标准。”苏晴说，“而且保存得挺好，没有严重锈蚀。”
陈凡站在旁边，看着那些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的金属。
这些在别人眼里是“废料”的东西，在他眼里，是未来的筹码。
“市场价现在多少？”他问。
苏晴调出数据：“普通废镍现在每吨两万左右，废钛每吨三万多。但这是记忆合金，如果按材料价值算，至少每吨八万以上。”
三吨，就是二十四万。
而老王收这批货的成本，不到五万。
账很好算。
但陈凡没急着高兴。他更关心的是：“类似这样的货源，还有多少？”
“很多。”苏晴收起仪器，“我查了数据，江城有七家工厂会产生这种废料，年产量大概五十吨。以前都是当普通废金属卖，没人专门收。如果我们现在动手，能收多少是多少。”
陈凡点头：“让晓雪安排，尽快收。”
正说着，手机响了。
是林溪溪打来的。
陈凡接起来：“溪溪，什么事？”
“陈凡哥，出事了。”林溪溪的声音很急，还带着点气愤，“你快看手机，网上……网上好多人骂你！”
陈凡皱眉：“骂我什么？”
“说你垄断，说你压榨散户，说你是伪君子！”林溪溪说，“我发链接给你，你自己看！”
挂了电话，微信上很快跳出来几条链接。
陈凡点开第一个。
是一个本地论坛的帖子，标题很醒目：《揭穿“轮回神话”背后的真相：垄断者的伪善面具》。
发帖人叫“行业知情者”，自称是江城再生资源行业的从业者。帖子很长，分了好几个部分。
第一部分，讲轮回集团如何“以联盟之名行垄断之实”。说陈凡用高价吸引散户和小回收站加入联盟，然后控制他们的货源，挤压他们的利润空间。配了几张图——一张是老王站点改造前后的对比，一张是其他小回收站门可罗雀的照片，还有一张是轮回集团新车间的夜景，灯火通明。
对比很鲜明，也很刺眼。
第二部分，讲轮回集团如何“操纵价格”。说这次行业价格暴跌，就是陈凡为了低价收购货源而操控的。说他先用高价吸引散户囤货，然后突然压价，让散户亏本出货，他再低价接盘。
这个指控更狠。
第三部分，讲陈凡的“个人品德”。说他当年被女友甩是因为人品有问题，说他开回收站是靠坑蒙拐骗起家，说他现在装得一副仁义君子的样子，其实骨子里都是算计。
帖子下面，评论已经炸了。
“没想到陈凡是这种人！”
“亏我还以为他是行业良心！”
“垄断者都该死！”
“抵制轮回集团！”
陈凡一条条翻下去，脸色越来越沉。
这不是普通的骂战，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攻击。
他点开第二个链接。
是一个短视频，标题叫《一个散户的血泪控诉：我被轮回集团坑惨了》。
视频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对着镜头哭诉，说他加入了轮回联盟，结果价格暴跌，他亏了十几万，现在债主天天上门，老婆要跟他离婚。他说陈凡当初承诺得多好多好，结果都是骗人的。
男人哭得很真，眼泪鼻涕一起流。
视频下面，评论一边倒地骂陈凡。
第三个链接，第四个链接……
全是类似的内容。
有的“揭露内幕”，有的“血泪控诉”，有的“行业分析”，角度不同，但核心都一样——把陈凡塑造成一个伪君子，把轮回集团塑造成一个垄断恶霸。
陈凡关掉手机，抬起头。
苏晴看着他：“怎么了？”
“有人在搞我们。”陈凡说得很平静，“舆论战。”
苏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凌二叔？”
“应该是。”陈凡说，“商业上打压不了，就从舆论上下手。这一招，更毒。”
正说着，晓雪匆匆跑过来，脸色发白：“陈凡，你看新闻了吗？”
“看了。”
“不止是论坛和短视频，”晓雪把手机递给他，“本地几个自媒体号也发了文章，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还有……刚才有记者打电话来，说要采访你，问你对这些指控有什么回应。”
陈凡接过手机，扫了一眼。
确实，几个在江城有点影响力的自媒体号都发了文章。有的分析“轮回模式”的垄断风险，有的探讨“行业领袖”的道德责任，还有的直接把陈凡的照片放在封面上，配上大大的问号。
舆论，像野火一样烧起来了。
而点火的人，躲在暗处。
“陈凡哥！”林溪溪又打来电话，这次声音带着哭腔，“我直播间……我直播间被冲了！好多人骂我，说我是你的帮凶，说我也是骗子……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慌。”陈凡说，“先关直播，别回应，别解释。”
“可是……”
“听我的。”陈凡的语气很坚定，“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会越描越黑。”
挂了电话，陈凡对晓雪说：“通知所有人，不要在网上回应任何事。不要评论，不要转发，不要对线。就当没看见。”
“可是……”晓雪急了，“那些骂得那么难听，咱们就这么忍着？”
“现在不忍，还能怎么办？”陈凡看着她，“跟水军对骂？跟黑子讲理？还是开个发布会澄清？”
晓雪不说话了。
她知道陈凡说得对。舆论场就是这样，你越回应，对方越来劲。你越解释，对方越觉得你心虚。
但就这么忍着，也太憋屈了。
“那……那咱们就这么算了？”虎哥在旁边，拳头握得紧紧的，“凡哥，我能找到那些发帖的人，我……”
“找到又能怎样？”陈凡打断他，“打一顿？还是骂一顿？打完了，骂完了，舆论就没了？”
虎哥语塞。
陈凡走到窗边，看着楼下。
老街还是那条老街，但气氛不一样了。平时这个时候，应该有散户来送货，有工人下班，有街坊散步。可现在，街上人很少，偶尔走过一两个，也是匆匆忙忙，眼神躲闪。
他们也在看那些文章，也在听那些传言。
他们也在怀疑。
怀疑陈凡到底是个什么人，怀疑轮回集团到底在搞什么鬼。
人心，是最经不起猜疑的东西。
“先做事。”陈凡转过身，“计划不变，该收的货继续收，该建的仓库继续建。舆论的事，我来处理。”
说是这么说，但怎么处理，陈凡心里也没底。
舆论战不同于商业战。商业战可以靠资金、靠技术、靠渠道硬扛。但舆论战……你面对的是一双双眼睛，一颗颗心，一个个先入为主的判断。
你有理，说不清。
你没错，但别人不信。
这天晚上，陈凡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那些帖子，那些评论，那些骂声。
他想起自己这一年多的路。
想起老林的信任，想起晓雪的陪伴，想起虎哥他们的付出。
想起那些散户和小老板，他们签意向书时眼里的光。
想起老王站点改造成功时，老王夫妻俩脸上的笑。
他做错了吗？
没有。
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手机亮了，是凌薇发来的消息：“看到新闻了？”
陈凡回：“嗯。”
凌薇：“需要我帮忙吗？”
陈凡想了想，回：“暂时不用。”
凌薇：“林薇薇接受了一个自媒体的采访，你知道吗？”
陈凡的手指停在屏幕上。
林薇薇？
她接受采访？
凌薇发来一个链接。
陈凡点开。
是一个视频采访，标题叫《前女友眼中的陈凡：理想主义者的另一面》。
视频里，林薇薇化了淡妆，穿了件素色的连衣裙，坐在一个看起来很文艺的咖啡馆里。她对着镜头，眼神有些忧郁，声音很轻，但很清楚。
记者问：“你和陈凡曾经是恋人，能谈谈你眼中的他吗？”
林薇薇低下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眼圈红了：“他……他很有理想。大学时就这样，总说要改变世界，要让废物变成宝贝。我当时觉得，这样的男生很有魅力。”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但后来我发现，他的理想……有时候会变成一种绑架。”
“绑架？”记者问。
“对。”林薇薇点头，眼泪掉下来，“他会要求身边的人，都必须按照他的理想去活。如果你不认同，如果你有别的想法，他就会觉得你……庸俗，现实。他会用他的理想，来评判你的一切。”
她擦擦眼泪，继续说：“就像现在，他搞那个联盟，说要带着大家一起过好日子。听起来很美好，对吧？但如果你仔细想想……他真的是为别人好吗？还是说，他只是需要别人来证明他的理想是对的？”
记者追问：“你的意思是，他是在利用别人？”
林薇薇摇头：“我不想说得这么难听。但……我觉得，一个人如果真的为别人好，应该是尊重别人的选择，而不是要求别人都按照他的方式活。他当年对我就是这样，现在对那些散户……可能也是这样。”
视频不长，十分钟。
但每一句话，都像刀子。
特别是最后那句：“他当年对我就是这样，现在对那些散户……可能也是这样。”
把个人情感纠葛，和商业行为挂钩。
把陈凡塑造成一个偏执的、用理想绑架别人的控制狂。
这一招，太毒了。
视频发布后，舆论彻底反转。
之前还有人半信半疑，觉得那些指控可能太夸张。但现在，前女友都出来说话了，还能有假？
“原来陈凡是这种人！”
“用理想绑架别人，太可怕了！”
“那些散户真可怜，被卖了还帮他数钱！”
“抵制轮回集团！抵制陈凡！”
陈凡关掉视频，坐在黑暗里。
手机屏幕的光，照着他的脸。
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冷。
他没想到，林薇薇会出来。
更没想到，她会说这些话。
理想绑架？
控制狂？
他想起两年前，在咖啡馆里，林薇薇把那条手链扔在地上，说“你的爱只配待在垃圾堆”时的样子。
那时候的她，眼神里全是鄙夷和不屑。
可现在，她在镜头前，哭得梨花带雨，说得情真意切。
人，真是会变的。
或者说，人，本来就有很多面。
陈凡放下手机，躺回床上。
窗外，夜色很深。
远处有狗在叫，一声，两声，然后安静下来。
老街沉睡了。
但舆论的战场，才刚刚开始。
他知道，这一仗，比之前的任何一仗都难打。
因为这一仗，打的不是钱，不是货，是人心。
而他手里，除了事实，什么都没有。
可事实，在舆论面前，有时候很无力。
陈凡闭上眼睛。
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
老林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好干”时的信任。
晓雪把热粥端到他面前时的温柔。
虎哥受伤时，额头流血还笑着说“没事”时的坚强。
老王拿到第一个月七万利润时，手抖得拿不住手机时的激动。
这些，是事实。
这些，也是人心。
他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神坚定了。
舆论战是吗？
那就打吧。
用事实打。
用人心打。
用时间打。
他相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他更相信，那些真正跟着他干的人，心里有杆秤。
这杆秤，称得出轻重，也称得出真假。
窗外，天快亮了。
陈凡起身，走到窗边。
老街还在沉睡。
但很快，就会醒来。
就像这场舆论战。
现在黑夜正浓，但黎明，总会来的。
他要做的，就是挺直腰杆，站到天亮。